他道:“再歇一日,明早安排。”
回房前他再次去查看了一番梅踏雪的伤势,人正在昏睡,后背的伤清洗包扎好了,洗干净的小脸看起来比前几日还要消瘦一点。睡梦中的梅踏雪突然双眉皱在了一块,毫无预兆的呜咽起来,好似遇到了非常难过的事情,哭得伤心欲绝,像被抛弃的婴儿,无助绝望。
宋锦城轻抚她的脑袋安抚,好一会梅踏雪才安睡下去,他的内心,却因此久久不能平静。
他竟这么陪到梅踏雪醒来。那时他已乏得靠着床柱眯过去了,大概梅踏雪趴得不舒服,小心翼翼的调整姿势,迷蒙的宋锦城被惊扰。
“好好趴着。”
看见她动作一顿,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冒火,遂起身准备去取水,梅踏雪以为他要离开,急急喊住他:“大公子!”
他回头一看,没想到梅踏雪挣扎要起身,“等等我。”
宋锦城笑道:“我只是去取个水。”
她放下心来,重趴了下去。宋锦城也给她端了一杯,看她喝个底朝天,拍拍她脑袋:“饿么?我给你去拿吃的。”
梅踏雪双眼还有些浮肿,一笑就看不见双瞳了:“不饿,大公子你呢?”
“我倒有些饿。”
“我陪大公子一起。”
大概是怕宋锦城一去就不回来了,梅踏雪上哪都想跟着。她也不关心现在身处何地,只要宋锦城在,她就觉得安心了。
“你趴着,我去去就来。”往外走时发现梅踏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宋锦城就站门口,交代下人把饭热好端上,重新折回来坐好。
“我也懒得下去了,就在上边陪你罢。”
“谢谢大公子。”梅踏雪绽开笑颜,挪了挪被窝,视线更加广阔,四下环视,感觉并不熟悉,“大公子,这是哪里?”
“镇上的客栈。”
她轻应一声,一双明亮杏眼定定看着他,好似在询问宋锦城是否专程过来寻她,他笑道:“幸亏去月庄要经过此地,也算你命大。”
那不会掩饰的失望神色宋锦城尽收眼底,心里想着是不是真要以后都将她带在身边,虽然对自己无甚影响,不知梅踏雪愿意不愿意随他去月庄?
“待伤养好,你准备如何?”
梅踏雪失落垂首,有些迷茫:“也许……和过去一个人时没有区别吧。”
“听说月庄也收寒门弟子,会对天资聪颖的学生进行资助,你觉得?”
“真的吗?”
“是。”
她高兴起来,一骨碌想从床上爬起,不小心扯动了伤口,顿时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再次确定:“我真的可以去吗?”
宋锦城也笑了,确切的点了点头:“可以。”
这时下人端来热好的饭菜,两人停了话头,一同进餐。为了梅踏雪的伤势,宋锦城在客栈停留五日之久,旧伤结痂长肉,恢复也算神速。梅踏雪知道要去月庄后整日都在担心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岔子,比如学生满啦,要考试啦,年龄不够啦诸如此类,宋锦城哭笑不得,还是第一次知道梅踏雪如此敏感不安。
看来以后得令她自信些。
宋锦城苦笑,这小师妹半只脚还没跨进去呢,他就得操心了。
月庄不仅是不夜城的最高学府,也是造福国权力枢纽所在。其每年不定期收揽国中子弟教化,学成以后可留在月庄执教,从执导到文武政乐四相,更可竞争月主之位——造福国掌权者;若无心政事,也可回乡立业,教化子民。
梅踏雪趴在马车窗边,好奇的问宋锦城:“听人家说,月庄有神仙庇佑呐?”
“前人一旦成为历史,所造就的非凡胜迹,口口相传,难免变得神圣。”
“即使这样,我相信月主肯定也是非常厉害的人物。”
车轮咕噜噜碾过碎石大道,宋锦城的声音不紧不慢,“仁德者得天下罢了。”
“大公子有朝一日,定会君临天下。”梅踏雪转过来看着他,一本正经。
宋锦城笑道:“你当这月主得来容易?文武政乐四部,得月主者,历来多出政部,当今国内,政部的得意门生,非容家大子容怀清莫属,若说武部英杰,我还能争上一争。”
“大公子心仁德正,有何不可?”梅踏雪不服道。
“哈……”宋锦城微微一笑,知晓她还纯真,也不必懂这权谋之术。
月主每一更替,前一任月主卸尊时,会拟定下一位月主的在位时长,乃五年至十年不等,等袭位者掌权满一年,方能打开月旨知晓在职时长。以此传袭,虽月主之位公选,人皆有望,然这敞在阳光下的宝座阴影中,仍少不了尔虞我诈的卑鄙勾当的存在。
那容家兄弟,一文一武,一如瀚海深渊无风无波,一如蓄势岩山霸道骄决,两人形势亦同水火,彼此追逐,彼此牵制。
行五日,终于在第六日落日闭城前赶到,不夜城比临仙城繁华不少,夜间灯红酒绿,人声熙攘,与白昼集市无异。梅踏雪首次见识这繁华景象,大半个身子都伸到了车窗外边,宋锦城担心她翻下车伤着了,扯着后脑勺的两缕长发把她拉回来,“先去月庄安顿好,我再带你游览。”
梅踏雪跪坐在席上,脑袋一歪,笑得格外甜:“谢谢大公子!”
他从袋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梅踏雪,叮嘱道:“到了月庄,遇见接待的老师,你把这信交他就行了。”
“喔……”梅踏雪伸手接过,不明白为何宋锦城不陪同一起,想想一路上也麻烦他许多,于是不好太得寸进尺,听从了他的吩咐。
“到了。”
马车停下,宋锦城让她下车,接着车夫马鞭一扬,驱车绝尘而去。
梅踏雪站在原地,仰头看见宏伟的月庄在黑夜中如同蛰伏的猛兽,庄严神圣。走了一刻钟到了的府门处,值夜的少年迎出来,问她:“你是?”
“我……我是来进习的。”
“好的。”那少年带她稍作登记,为她引见导师。
梅踏雪谨记宋锦城的交代,一见面就呈上书信,导师拆开一看,话不多说,直接给她安排了住处。
高悬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走在路上东张西望,突然才想起并未询问宋锦城要如何才能见到他,心里懊恼不已。
次日便有学长带她去准备衣物,月庄占地广阔,收纳万千学子也不见逼仄,梅踏雪心想,这月庄这么大,怎么才能找到宋锦城呢?
望着前面带路的学长,梅踏雪寻思,大概可以问问。
“学长好,请问宋锦城在不在月庄呀?”
那学长转过头看她一眼,道:“武部的学子。你认识他?”
“唔,听说过。”
“宋锦城在月庄名气不小。”学长道,看起来有新生向他打听已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喔。”
初几日,梅踏雪并未接触什么人,学长为她置办了日常,却不再来,是以梅踏雪几日都甚是无所事事,也不敢离开住处太远。
第四日早饭才过,她正坐在湖边消磨时间,不想身后传来宋锦城的声音,乍一听,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回头确定见了宋锦城,梅踏雪高兴得差点掉下湖去。
“大——”
“小师妹,当心脚下。”
宋锦城站在三米开外,笑眯眯的看她。
“学长!”她奔过去,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