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宋锦城轻喝一声，打马靠近，趁她不备，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一个翻身下马，将她一并拉了下来。
“你——！”毫无戒备之心的她摔下马，手腕被紧拧背到身后，动弹不得。
他的力度尚有分寸，也不会伤了她，“我没恶意，只是不能让你进去。”宫门内有人出来，宋锦城把朵萝交过去，叮嘱道：“把沈夫人安置好。”
“宋锦城！”
朵萝又急又怒，“若是阿睦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他不答话，过去与朵萝多少有些情谊，截杀沈睦不得不为，宋锦城只能做到如此了，她若是要恨，也无它法。
四更天，宫内的喊杀仍未休止，却有愈杀愈烈的趋势，在外等待的人格外煎熬，时间越久，宋锦城越心慌，无法克制内心的焦躁。
宫内不断有人进出，与一旁随着等候的子桑碎声交耳，只见他点点头，快步走到宋锦城身旁，悄声告知消息：“主人，探子来报，岳群封与容砚对阵，沈睦不知所踪。”
“情况如何？”
“容砚无心恋战，在寻找……少主的踪迹，仍没有——主人，主人！将军命令主人在外守候！”子桑话还没落，已是一骑绝尘。
爹亲在想什么？放着自己在外守一个不确定的棋子，要杀他，直接在宫内斩草除根不也是一样。
即便如此想，他奔着的方向，却是施素宫。
不在。
除了满地残骸和星火。他调转马头，去宁阳宫。
梅踏雪果然在，她满身污血，脚步生风一般从殿内走出，面容前所未有的镇静，一点也没有痴傻之相。刚刚下了马准备走去，却见门后突然现出容砚的身影，亦步亦趋跟在梅踏雪身边，两人行走的方向是宫门。
微张的唇没有发出声音，轻轻抿起。
既然有容砚在，他是无需担心了……
岳群封前来拦截，他也仅仅是远远看着，看梅踏雪冷颜怒语，看容砚与谈鸿儒连手斩敌，看梅踏雪因伤不支……
“驾。”
音轻晦涩，似苦莲，难以吞咽。别人说的如何都好，也知晓缘止于此，可是亲眼见来……
马蹄踏过尸体，颠簸的走过宫门的大道，膈得他的心脏都在疼。
沈睦逃了，梅踏雪没有擒住。
宋镇大发雷霆。
从未变过脸的宋镇头一次怒发冲冠，狠狠的掴了他一掌。
“逆子！逆子！”宋镇气得发抖，面目狰狞，指着他再说不出别的话来。他的命令是什么？别让沈睦逃了！竟然在最后时刻擅离职守，若是换做别人，非砍脑袋不可！
他也只是站着，抬袖抹去嘴角的血痕，不作辩解。
“下去，我不想见到你！”
人人都在等着沈允死，不管梅踏雪，还是沈睦出于何种目的，皆对月主职位垂涎已久，这般大好机会，尽给这不争气的小子搅和了！现在一个没逮住，谁更重要？不……谁更对自己更有利？
宋镇蹙眉沉思，现在已经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必须改变计划，沈睦潜伏不露，他的身后还有阙国撑腰，朝堂臣脉深稳，恐怕一时难以撼动；梅踏雪身为少主，亦有继承月主之权，挟她做个傀儡主子，只要她愿意听从自己的安排，再需要点时间，就能收拾沈睦……
“梁尚君，速查梅踏雪行踪，记得，要快！”
梁尚君不愧是他的左膀右臂，不消一个时辰，就将消息传来，并且已让宋锦城先行伪装进行暗监。宋镇深感满意，自然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第一时间就令人去包围了永歆楼，用着护主的名义。
“将军，我查探到消息，容怀清与沈睦有关系。”
“哦？我那羸弱的女婿么？在哪里？”
梁尚君不提，他倒忘了这个闷声不响的女婿。
“那日深夜容怀清冒着夜雪去见少主，属下派人跟踪，才发现沈睦就在他的府中藏着。”
“哼，真是好大的胆子，老夫大意了。”他正准备命人悄无声息的把两人办掉，梁尚君道：“将军不急，昨日公子把那朵萝公主给看起来了，动粗的不如来软的，以此与沈睦交涉，大有可能事半功倍。”
宋镇一听有理，这混小子总算做了一件有用的事，于是他便让人带话，要与沈睦在宫中一见。末了，他拍拍梁尚君的肩膀，道：“尚君啊，你也为老夫尽忠不短了，等这江山一稳，你要什么，老夫都满足你。”
“多谢将军器重，有将军这句话，属下定会为将军，万死不辞！”
“好，好！”
那张满布深褶的老脸尽是欣慰。
只是全压沈睦就范是不够的，还要捏住梅踏雪的软肋，两手抓，胜算才更大。
梁尚君这个活锦囊又给他出主意：“现在支持着梅踏雪的除了容砚，还有名不见经传的游子，散沙一般的组织自然不用费心，只要把容砚打垮了，梅踏雪必会自乱阵脚。”
“好，好！”宋镇抚掌称快，大掌一挥，爽快的让梁尚君自行安排：“你且放手去做，老夫信得过你！”
梁尚君得令，喜形于色，忽又担忧道：“公子那边……如何好？”
“那混小子问起，你就说是老夫的命令，他要有异议，老夫在这里等他！”
有了这句话，梁尚君彻底定心。
他掂了掂手中的影符，胸有成竹。
有了这东西，就算没有容砚，梅踏雪也会相信他的话。
影符是沈睦给他的，没有告诉他哪里来，不过他既已与容怀清交涉，想也是容怀清从容砚那里使了些手段。
“真是爱护手足的好哥哥。”梁尚君嘴角一弯，轻佻戏谑。
果不其然，连影符都无需拿出，梅踏雪一听容砚的名号，毫不犹豫就相信自己。啧啧，自己都要为公子不值。
这样的女人，糟蹋了也无所谓吧？
正好几个跟来的手下也很久没有赏头，就姑且把这小妮子拿去快活快活。
他把门一关，梅踏雪的叫喊就小了许多。
夜也够深了，喊破喉咙也是没有会来的。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别看少主平时又蠢又没胆子，今天脑袋倒灵光了一把……月玺不在身上，是放在永歆楼？”
“梁尚君——”
他忽然觉得脊背一凉，一股肃杀之感窜到脑后，引得身子发僵。梁尚君没有回头，已经感觉到锋冷的剑尖透过薄薄的长衫，抵进自己的脊骨。
“让你的狗，滚出去。”
他的公子发怒了。
“公子……”
腰间突然一痛，剑尖已挺进三分，脊骨可是要处，一旦不留情，小命可保，但是……梁尚君不敢再多废话，吹出一声尖锐口哨，示意屋内三人撤退。
他是该死的，不，他们都是该死的。
房门乍开，剑的锋锐一闪而过，带出三道血光。
还沾着血花的长剑哐当落地，倒下的尸体被狠狠踹到一边，他冲进去，一眼看见被欺凌的梅踏雪，已经衣衫凌乱，神志不清。
“踏雪……”
“不要碰我……”她喃喃自语，眼里还有泪花，拒绝着他的触碰。
“踏雪……”
他抓起被子把她裹了个严实，对梁尚君更多了一层不齿与恼怒。
梁尚君已经不知所踪了，这个破落的地方哪是什么将军府，不过一座闲置已久的空宅，人迹罕见，又怎么会有人来救她。
他抱着药力发作的梅踏雪找到浴房，迅速打来井水，想为她去去药劲。哗啦一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刺起满身疙瘩，不禁令人打起寒颤。
“嗯……”
迷迷糊糊的人突然低声喊了一个名字，正欲直身的他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容砚……容砚……”
不，没有……没有。
梅踏雪仍在深受折磨，小脸红的通透。
还是爱她的，看不得她受苦，他的手探入冰冷的水中，触碰曾经熟悉无比的身体……
“砚……容砚……容砚……”
反反复复的呢喃，敲击着他紧绷的心弦，一锤，一锤……
她是在想容砚吗？希望被容砚来解救吗？
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与梅踏雪成亲的是他……是他……
手不听使唤的停下。今晚太冷了，冷得整个人都要僵掉。
不……他没办法面对这样的梅踏雪，不想去碰她，不要去碰她……她已嫁为人妻……
弦断了。断了。
梅踏雪也终于安静，脸庞还挂着泪。
前所未有的倦，怔怔看着躺在水里的梅踏雪，没有丁点力气，想把她捞起来。
水里冷，他不冷吗？
这个夜，好漫长……
破门而入的人逆着光，他也瞧不清是谁，只是觉得清晨的阳光很刺眼，整个人都发昏。
有人把梅踏雪从水里抱起，失声惊呼，喊的什么也听不见，总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一个身形颀长的人站在面前，许久，他才缓过神，那是容怀清。
浑浑噩噩。
无趣。
他突然失声笑起来，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所作很滑稽，这做的都是什么事？怎么自己就像失了魂一般，执着梅踏雪，想不开呢？
愈想，笑得更厉害了，歇斯底里。
容怀清蹲下身子，把他的脑袋按在怀里。
温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