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老太太仍是不喜欢韩以湄,桑冬冬以为老太太还是因为翟双白的原因,可是桑瑜琳知道,是因为韩以湄姓韩。
她却喜欢韩以湄,这段时间韩以湄来桑家很频繁,她们聊天的时候也很多,她跟她聊了很多,有一天晚上,桑老太太和桑冬冬都不在家,韩以湄来桑家拿东西,正好桑瑜琳刚把做好的饭端出来放在餐桌上,看到韩以湄高兴地喊她:“以湄,吃了没?没吃一起来吃吧!”
韩以湄上楼拿了东西,想了想坐在了餐桌上。
桑瑜琳做的是正宗的广东菜,芽菜蒸肉饼,豉油鸡脚,鸭油炒豌豆苗,还有一个汤,猪肺煲花生。
桑瑜琳盛了一碗米饭放在韩以湄的面前,自己却倒了一杯红酒,她笑着说:“我减肥,很久晚上都不吃米饭了。”
“那为什么还煮饭?”
“这些都是下饭菜,不煮饭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韩以湄推开了她面前的碗:“也给我倒一杯啊,我陪您喝。”
桑瑜琳有点意外,但是她很高兴地给韩以湄倒了一杯酒:“冬冬从来陪我喝酒说话,你知道,她和她外婆之间的关系要比和我的好多了。”
“桑总只是不善于表达,她还是很关心您的。”
“我不怪她。”桑瑜琳喝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肉饼到韩以湄的碗里,自己却不动筷子:“她小的时候我几乎没管过她,都是我妈在管她。想起我那个时候,真是疯狂啊,每天都在不停地寻找,寻找。”
“寻找什么?”
桑瑜琳看着她,真是好红酒,液体挂在杯壁上,像红色的瀑布一样慢慢往下流淌:“找冬冬的父亲。”
韩以湄不知道该不该再问下去,她低下头咬了一口蒸肉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眼泪,桑瑜琳吓了一大跳:“怎么了?很难吃?”
“不,”她摇头:“您的肉饼做的味道和我父亲做的一模一样。”
“是么,你父亲也是广东人?”
“不,他不是广东人,只是在广东待过一段日子,他特别会做广东菜,我和老白都爱吃。”韩以湄突然停下来,她嘲弄地笑笑:“都是过去式了。”
桑瑜琳知道一点韩以湄父母的事情,她不方便继续问下去,韩以湄以为话题就会这样尴尬地终结住,没想到桑瑜琳喝完了杯子里的红酒之后又斟满了,她居然说起了她年轻时候的事情来了。
桑瑜琳小时候也是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桑老太太独自抚养桑瑜琳长大,桑老太太的丈夫很早就去世了,她对桑瑜琳很严厉,桑老太太一边抚养者桑瑜琳一边把焕彩做的有声有色。
她等着桑瑜琳念完大学就接受焕彩,但是没想到桑瑜琳大学时候爱上了她的大学同学,也就是桑冬冬的父亲。
她是在广东上的大学,平时桑老太太对她的管教很严格,在广东的那段日子是桑瑜琳最快乐最自由最放松的日子了,她疯狂地爱上了桑冬冬的父亲,并且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怀上了桑冬冬。
于是她跑回家来跟桑老太太说要和桑冬冬的父亲结婚,但是桑老太太断然拒绝,桑冬冬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甚至过的非常清苦,而桑家一直都是大户人家,桑老太太不可能同意桑瑜琳嫁给他,于是她百般阻挠。
“你相信么?”桑瑜琳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笑着问韩以湄:“我在年轻时非常叛逆,她对我一向很严厉,我长得越大,越不赞同她所做的那一套,所以在选择自己感情的问题上,我坚持了自己。我母亲对我用了天底下反对子女婚姻最普遍的做法就是把我锁在家里,切断了我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你知道,我们家深宅大院,我根本跑不出去,我母亲在门外跟我说,你只需要消失一个星期,那个男孩子就会自己乖乖地走掉。”
韩以湄看着她,桑瑜琳的眼里闪烁着很坚决的东西,她真是一个非常倔强的人,这么多年了,她没有结婚,没有再找其他的男人,可见她对那个男人爱的多深沉。“然后那个男孩子走掉了,是因为桑老太太给了他一笔钱?”
“啊,你怎么知道?”桑瑜琳惊奇地。
“呵,电视剧上都会这么放。”
韩以湄笑了,桑瑜琳也笑了:“没错,事情就是这么老土,但是我不信,突然有一天我母亲把我放了出来,她说他走了,拿了我母亲的一大笔钱,走的无影无踪。我当然不信,我找遍了这个城市甚至找遍了我们上大学的那个地方,我始终找不到他。”
“那到现在呢,你仍是不信他拿了桑老太太的钱走了吗?”
“我不信,不是钱的问题,如果他要走,他一定会跟我说,他是一个坦荡的人,他不可能不跟我说清楚。”桑瑜琳微笑着,叹息着,她把红酒杯贴在面颊上,熨着她已经微红的脸,这是一种多刻骨多绵长的爱,这么久了,她还没有放弃。
“那,你现在还在找他吗?”
桑瑜琳摇摇头:“没有了,冬冬已经这么大了,而且,她在我母亲的教导下,她说她根本不需要父亲。”
“那您呢?您不需要吗?”
桑瑜琳夹了一筷子豌豆苗,把那嫩绿的豌豆苗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她幽幽地看着韩以湄的脸:“其实,我后来找到了他。”
“是么?”韩以湄惊跳起来:“他在哪里呢?”
“他就在我们这个城市里,他结了婚,有了个女儿,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托人找到了他,听说他从外地才带着妻子和孩子回来,我找到他的那天,他带着妻子和孩子在游乐场里玩。我准备了很多话想跟他说,甚至还想不顾他的妻子和孩子就扑到他的怀里去,可是,我站在一棵树后面看着他们全家玩的好开心,他那么多年不见,基本上没有变,他看着他妻子的眼神,和当年看着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么,你生气吗,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孩子,而你却一直孑然一身。”
“路是我自己选的,没人让我为他守活寡。”
“他知道桑总的存在吗?”
“不知道,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韩以湄搞不懂为什么桑瑜琳这么淡然,她不是找了那个男人那么久,当得知他结婚生子以后还能平静地转身离开?
看着韩以湄疑惑的眼神,桑瑜琳笑了:“爱不是占有的,把他绑在自己的身边才行。”
“那你一直没有再和他见面?他也不知道你为了他一直没有结婚的事情么?”
桑瑜琳摇摇头:“他已经很好了,不需要跟他说那些。”
“可是,你没问问他当年为什么会消失,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有一段时间,我很想知道,就在我找到他的时候我还想好好地问他,但是当我看到他以后,我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桑瑜琳接触到了韩以湄的眼光:“你不用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没那么伟大,不是刻意为了他不嫁,只是我的爱很小气,只有那么一点点,给了他以后就不能再给别人了。”她又一次将杯子里的酒喝干:“啊,菜都凉了,我去热一热,你坐着!”
韩以湄坐在餐桌边,看着桑瑜琳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她是寂寞的,她是孤独的,一个女人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忍受孤单那么多年,可见他的爱有多深刻。
当桑瑜琳将热好的菜端上餐桌的时候,韩以湄还没有从桑瑜琳的故事里跳脱出来,她端着碗扒了几口也没把饭送到嘴里去:“你就一点都不恨他吗,如果没有他,也许你的生活是另外一个样子。”
“现在有什么不好?如果是另外一个人,也许我们已经离婚了,分家产闹的一塌糊涂,我清静自在地过了那么多年,不好么?”她把酒杯推到一边大口地吃饭。
韩以湄凝神地看着她,桑冬冬的性格完全不像桑瑜琳,仿佛基因跳过了桑瑜琳完全随了桑老太太一样,她几乎就是一个年轻版的桑老太太。
扒了两口饭,桑瑜琳突然又说:“我这辈子唯一有遗憾的就是,我没有自己好好调教冬冬,我把她忽略了,交给了我的母亲,我毁了冬冬的一生。”
“桑总现在不是很好么?”
“好么?”她苦笑着:“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也许是喝了几杯酒,桑瑜琳接着说:“你和翟双白的事情我听说了,我觉得很遗憾,你们完全没必要闹成这样,就连冬冬,我也觉得她根本没必要恨翟双白。”
“桑总恨她是应该的,而我恨她也是应该的。”
“不,以湄,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懂了,恨是一把双刃剑,割伤别人的同时也会割伤你自己,你刚才不是问我那么多年恨不恨冬冬的父亲么?我说我不恨,可是我母亲从来不相信,她觉得我恨他。我从游乐场跑回来时关在屋里大哭了一场,其实哭泣不代表忿恨,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哭过那一次之后我再也没有哭过,反而觉得很轻松。你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不要自己走错了路而去埋怨别人。冬冬完全可以拒绝和如行结婚,我劝过她,她一定要听我母亲的话嫁给了康如行,只有我知道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有多痛苦的事情,所以她恨死了翟双白,但是她有没有想过,让一个人娶自己完全不爱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放下手里的碗,眼睛里有盈盈的泪光:“为什么会恨,因为自私,因为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来看待所有的事情,因为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自己在受苦,其实不然,伤害你的人,离开你的人,一定当初承受了比你更加多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