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还是每天每天的都去,但是我在院子里再也看不到你在玩耍了。不过虽然你不在院子里但是我还是能听到你的声音哪怕是哭泣声都告诉我你还存在着,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突然找不到你了。我很害怕我很茫然我不知道我上哪里去找你,因为那个时候我也是一个小孩,我不知道我该上哪里去找一个人。”康如桐抬起头来伤感地望着她“双白,我把你弄丢了。”每次康如桐这样喊她,翟双白心中都会一阵阵抽痛。
“不过好在后来我终于找到你,你知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吗?你在医院里,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你付不起韩以湄的医药费。那时的你接近疯狂,你和小时候的你完全不同,找到你的时候我狂喜,我丢掉你十年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吗,双白?”他用掌心轻轻摩挲着翟双白的脸颊,翟双白不知道原来康如桐的掌心也可以这么暖的,他的眼神那么温柔,温柔地让翟双白想起她的妈妈,还有他的妈妈,墨芯。
“我迫不及待地就想和你相认,我这个人很奇怪,总是在最激动的时候格外冷静,我突然想起来我对于你也许是个陌生人,那个时候的你极度缺乏安全感和对人的信任感,所以我没有走过去。”他声音低沉,康如桐的语速很慢,他是一个不善于诉说的人,长篇大论对他似乎很累。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去跟我爸爸谈判,我让他聘你到我们家做康如行的生活顾问。”
“什么?”翟双白万万没想到事情竟是这个样子的,她倒不是失望康老爷子不是看中她的能力,只是诧异世界上无论什么事情,背后总是有很多让人无法相信的事实。“可是,为什么不是你的生活顾问,而是康如行的呢?”
“因为。”他的声音低下来:“因为康如行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相信他会爱上你,而你也会爱上他。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一个知道你的过去,看得到未来的人?”他自嘲地笑:“但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你只能嫁给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爱她,却不一开始选择让翟双白在他的身边,也许那样她爱上的是康如桐,而不是康如行了,这样他们之间的痛苦和纠结都会消失。翟双白深深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样设计?“
“因为,康如行可以伴你终身,而我却不见得。”他把脑袋放在他的膝上,抱着膝盖望着泛着水光的湖面,他的眼波和湖水一般深沉。翟双白一直都低估了康如桐,她总觉得他任性,他自私,他不曾爱过什么人,他特立独行,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她错了,康如桐有着最宽广而无私的爱,他可以把他爱的人推给他觉得可以托付的人的身边。
这个时候,翟双白想到了一个词,就是造化弄人。谁也想不到后面杀出一个桑冬冬,而桑冬冬绑架了韩以湄,他们无法左右命运,无法逃离选择。
她不能再说什么,她看着她的手指,今天她获得了三枚戒指,冰蓝色的,粉红色的,大红色的。她用另一只手盖在她的的手背上,把属于她的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给紧紧地护在她的掌心里。
过了好久,她才问他:“你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
她盯着他的眼睛,康如桐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意思,他笑着执起翟双白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我是个不太好的设计师,没办法把翟双白的命运设计的最完美。但是在我设计之前,我认为那是对翟双白最好的,所以还有什么后悔?”
他还是那个奇怪的人,他想问题的出发点永远和别人不同,他想了一会,又悠悠地说:“我后悔了,非常后悔。”
“什么?”
“我喝醉了,”他懊恼地拍着自己的额头:“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他捧着翟双白的脸,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睫毛,他几近沉醉地叹息着:“你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那时候我总在想,这样的小女孩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他把脸贴在翟双白的脸上,这是除了康如行和朴元,第三个男人和她有这样的举动她不觉得讨厌。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能和康如桐同床共枕,因为他们早就有丝丝缕缕的联系,那么多年的流浪生涯中她并不孤单,至少有个小男孩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她,思念她。
“执着是不是一个好东西?”翟双白问他。
“我得好好考虑一下。”他突然眉毛皱了一下,用手按住太阳穴,表情很痛苦。翟双白立刻摸着他的额头问:“怎么了,是不是头痛了?”
他拉下翟双白紧张的手,笑着说:“你看,执着不是一件好东西,我不该告诉你这一切。如果我不说,你不会关心我,不会同情我,也许我死掉了,你还会为我难过。”
他站起身来,把毯子折好抱在怀里:“回去吧!”他率先向前面走去。
他真是一个矛盾的人,他想得到翟双白的关心,却怕她以后为他难过,他想让翟双白爱他,却又怕他不能陪着她一生。
翟双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没说出这段往事时的他和现在的他,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他们坐车回去,双层大巴,第二层是露天的那种,翟双白在电影上看到过,女主角和男主角坐在一起看夜景非常浪漫,她曾经非常羡慕,那时候幻想和朴元一起坐在这里,后来又幻想和康如行,但是没想到,今天在她身边的人是康如桐。
他坐在里面的座位,用身体挡住大半边的风,把毛毯放在翟双白的腿上,他皱着眉头说:“毛毯好重!”
翟双白笑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哪怕是通红的爱意,他都要掩饰和隐藏起来。
翟双白把毛毯摊开,分了一半在他的腿上,夜风吹乱了康如桐的头发,他前额的头发很长,飘拂在额角。让他漂亮的脸多了点花花公子的味道,翟双白轻轻撩开他额角的头发:“康如桐。”
“干嘛?”
“可能,你过段时间要把你的头发给全部剪光了。”
“为什么?”
“因为你要开刀,把那个肿瘤拿出来。”
他转过头看着她,眼中有些翟双白看不懂的东西:“为什么?”
“因为你要活着。”
“为什么?”他还在这么问。
“你不想看到她了么?”翟双白摸着自己的肚子。
“可是,开完刀以后也许会变成傻子。”
“不会,医生说那个可能性很低,你要勇敢一点,康如桐。”
“勇敢的代价就是不认得你了。”他又把头扭过去,看着外面的街景,巴黎真是一个不夜城,路灯,霓虹灯,各种灯箱交辉,比白天还要明亮。
“所以你宁愿死?”
“再说吧!”他含糊地回答,不肯再转过头来。
翟双白有点恼火,她还没见过这样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她用力地拍他的肩膀:“变成傻子或者不认得我了比死了更可怕吗?”
“是。”
看着那个执拗的黑发的后脑勺,翟双白真想脱下鞋狠狠给他一下子,或者直接拉到医院里让医生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等回到酒店的时候,康如桐低落的心情已经恢复了,他看手机里的地图在研究明天去哪里玩,而翟双白则窝在沙发里看着自己的手指发愣。
她有了一堆的戒指,红的绿的蓝的,每一个都来自康如桐,她的手机在放着一首她很爱的老歌,她至今都不知道唱这首歌的乐队是哪支,但每次听到歌词都能让触动她的心。
歌里唱:“分离,重逢,在一起,再分开。也许我们是一个人,也许我们不会互相思念。也许一滴泪水是一个海洋,也许一个身影消失在沙砾中。”这些零碎破落的语言,组织成最混乱的思维,很久以来翟双白都不懂他唱的是什么,此刻她突然懂了,他唱的就是康如桐。
对他来说,没什么分离,没什么重逢。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爱或不爱,他爱她,不管能不能得到同等的爱,这就是康如桐。
她看着他,康如桐正埋头研究地图,他的表情相当专注,他像一个孩子,不知道怎么保护他的玩具,怎样不让他的玩具受伤。他不想让翟双白看出来他爱她,所以他做出很多欲盖弥彰的小孩子的把戏,他装作忽视她,故意刁难她,他想让她学会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残忍的世界上生存,他用尽了方法把他也许会死掉以后的生活给翟双白最大能力地规划好。
而她,总是在纠结她爱不爱他,总是在否定他,把他推出自己心里的那个圈。
其实,还有一种爱,不必两情相悦,但是照样能生死相依。
于是,翟双白站起身来向康如桐走过去,他还在认真地看地图,她突然就把康如桐的脑袋抱在了怀里,让他吓了一大跳,他挣扎了一下很快安稳在她的怀抱里,他摸着她的手指,嬉笑着:“怎么,三枚光闪闪的大戒指让你准备把自己奉献给我了吗?”
“康如桐,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
“你如果肯去做手术,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他很久很久都不出声,翟双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却觉得胸口潮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