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双白彻彻底底地倒下了,这一次,她真的是被击倒了。她的敌人很厉害,击中了她的死穴。
翟双白见到了很多人,韩以湄的父母,爸爸在浇花,妈妈戴着老花镜给翟双白织毛衣,她用钩针细细地勾着毛衣的领子,上面是一朵一朵毛茸茸的小花朵。翟双白走过去想拥抱他们,可是搂了半天都没抱到他们。
她还看见了朴元,朴元穿着那件灰色的旧大衣,翟双白对他说:“这衣服这么旧了怎么还穿着呢?”朴元笑着答她:“你买的呢!”她还想跟他说什么,他却越走越快,翟双白怎么叫都叫不住。
最后一个看到的是韩以湄了,翟双白惊恐地向她喊:“以湄,你怎么能在这里?”她看到的都是已经逝去的人,韩以湄不能出现在这里。
韩以湄只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就向朴元追过去了。
然后她就醒了,气都喘不上来的压抑感,她的鼻子好像被什么都起来了一样,用手摸了摸是氧气管。
她摸索着要把它拔下来,被一只手按住了,她寻找着手的主人,看到了一张阴郁的脸,那是康如桐。
“你好歹醒了,还以为你打算死过去了呢?”
“活过来死过去的世界都一样。”她重新又合上眼睛。
“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对新生活充满了希望的新生命呢?”
翟双白愧对这个孩子,自从他在她肚子里生根发芽之后,她就没有一刻好好照顾过他,偶尔也会忽略掉他的存在。
“生命不见得是一件好东西。”她叹息着:“把他生下来,会面对更加严苛而残忍的世界,干脆不要降生下他。”
康如桐大为恼怒,他几乎是跳起来跟她咆哮:“翟双白,你讲的是什么话?你这是在杀人,杀人!”
“也不是第一次杀,我杀了那么多人,朴元,爸爸妈妈,还有孔曹,我才杀了孔曹,你不知道吗?”她笑着看他,康如桐终于恼火地走掉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她。
死了吧,第一次她感到累了,不想活下去了。她摸着肚子喃喃自语:“让你生,是我的自私,让你死,也是我的自私。跟妈妈一起走吧!”
她无力活下去了,蔫蔫地一直躺着,不吃也不喝,康如桐天天锲而不舍地在她耳边骂她,要不是她不想说话真的要惊奇他的词汇量。
她被注入了营养液,她的房间里只有康如桐和小晴进出。
翟双白极速地衰弱了下去,她在恍惚中听到小晴坐在她的床头哭泣,她握着她的手说:“翟小姐,你别死,你别死,你真的不能死啊!”
翟双白没有被送到医院去,她现在也算是公众人物,多少个照相机在对着她,她出入医院太频繁也不好。现在她的房间就像那时康老爷子的房间一样,各种仪器都有。
翟双白真是一心求死,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力量都消失了。
“小晴。”翟双白虚弱地对她说,小晴立刻将身体前倾过来,把耳朵贴上去。
“翟小姐,您说什么?”
“我想见康如行。”
“翟小姐,三少还不知道您生病,二少瞒得很紧,他还在医院里没回来。”
“小晴,求求你。”
一声祈求,让小晴的双眼充盈了泪水:“我尽力,我尽力。”
翟双白就等呀,等呀,对这个世界她已经了无生趣了,唯独还有康如行,她要跟他道歉,她要带走他的孩子了。
可是她等了很久,只看到康如桐怒气冲冲地脸:“你别费事了,现在这个房间我连小晴都不会让她进来的!”
“我要见康如行。求你。”第一次,她开口祈求康如桐,她丢掉了她所有的尊严,反正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还要那个无用的东西做什么呢?
“求我也没用,想见康如行,你就起来吃饭,等他出院了在家里在公司都见得到。”
“我要见康如行。”
“不可能。”他跑到外间里打游戏,再也不肯理她。
晚餐时间,他把晚饭放在床头,她每顿都不会吃,但是他每顿都会让小晴送过来,现在是他亲自去楼下拿。
“我要见康如行。”她说。
“吃了这些饭。”
“吃了它你就把他找来?”
“吃了它你得活下去。”他毫不为所动。
翟双白咬着牙骂他:“你这个人是冰做的,血是冷的,肉也是冷的!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很好,保持你这样的恨意,才能活下去。”
没有吃饭,光是营养液,让她终日昏昏沉沉,她只听到康如桐在她耳边不停地说:“你死了吧,死了我也不会让你见康如行。老人说,死前不见到你想见的人,死了以后你会把他们的样子给忘光。还有韩以湄,她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也许找了一棵树上吊自杀了,也许割脉了,你死了吧,还可以在黄泉路上遇到,不过你们不一定会同路。”
“等你死了,朴元和韩以湄的父母会来问你,谁杀了我们,是谁是谁?看你怎么回答他们?”
康如桐真讨厌,真呱噪,翟双白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她只觉得有股气在从她的身体里慢慢溜走,溜走。
她想,她也许快死了吧!
遮天,小晴却溜了进来,她塞给翟双白一封信:“翟小姐,有人寄给你的。”
她勉强睁开眼:“是谁?”
“不知道,拆开来看看吧!”她帮着翟双白把信拆开,放进她的手里,然后就出去了。
什么时候连把信从信封里抽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呢?她卯足了劲才把一张硬硬的纸片从信封里拿出来,原来是张照片。
她借着灯光仔细辨认,照片不太清楚,好像是视频的截图。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侧面对着她,熟悉的轮廓和好看的侧影。
康如行,还是康如桐?翟双白不明所以,是谁寄给她一张他们的照片?而且看角度不是偷拍就是监控录像。
她看了看照片左下角的日期,2014年11月26日。这个日期很熟,非常非常熟。翟双白闭着眼睛在心里仔细地想,突然想起来,这是朴元死前一天的日期。
她立刻睁开眼,仔细辨认照片上的背景,康如行还是康如桐站在一个院子里,那是朴元租住的小院,也就是说他死之前见过康如行或者康如桐。
她的脑子里在极速地运转,因为好几天没有吃饭,她思考起来非常艰难,她始终想不通他们和朴元怎么会有交集?
是康如桐吗,康如桐应该根本没有见过朴元。
是康如行吗,朴元生前是康如行的法律顾问,他们有接触也很正常,但是事情过了那么久,从来也没有听康如行说过,而且在派出所录口供的时候康如行也没有说过。
这世界变得愈发纷乱起来,房间门开了,翟双白飞快地将照片塞到了枕头底下。
和刚才的心境不同了,她失去了平和,想去死的那种淡定。
她一直在不停地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康如桐将晚餐放在她的床头时,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康如桐会和朴元有什么交集?她想不通想不明白。
看着看着,她有点晕,她突然想明白一点,如果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缘由,前提条件是她得活着,她得吃饭。
康如桐放下饭就准备走,她喊住他:“扶我起来,我要吃饭。”
“哈?”他很意外,但还是将翟双白扶起来,她一只手挂着营养液,康如桐把碗端起来向她举了举:“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翟双白张开嘴,吞下去一大口鸡粥,又软又糯又滑,一下子就滑到了嗓子里面去,不过很烫,她差点被烫死。康如桐皱了皱眉:“现在知道饭也没那么容易吃的吧?慢点吃,会烫死。”
翟双白不说话,一口一口地大吃,她在心里始终在问,为什么?是谁?是你吗?
带着这些未解之谜,翟双白清醒了,她记起了自己的责任,义务。她开始吃饭,下床,走路。
小晴欣喜地陪在她旁边一迭声地说着:“还是二少有办法哩!”
他能有什么办法?“小晴,那封信是谁给你的?”
“邮递员啊!”
“那你刚才说二少有什么办法?”
“你吃的那些粥都是二少熬的啊,他说他熬的粥你准吃。”
“他还会熬粥吗?”
“二少什么都会哩!”
什么都会,也许他最擅长的就是制造谜题了吧!
翟双白在花园慢慢走着,突然她站住了。她的对面站着一个人,是康如行,他出院了。
很消瘦,但是精神很好,吴助理提着包跟在后面,看到翟双白立刻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就先进去了。
前两天躺在床上,翟双白总是想,见上一眼,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今天,看到他,心里却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熟悉的却又陌生的,她迟疑地站住了,她看到康如行欣喜若狂地向她走过来,但是翟双白却慢慢地往后退去,她想到了那张照片。
她不信任康如行了吗,她只是太混乱太惶恐了,她没弄懂这件事的时候,她不敢向谁迈出她的步子了。
她匆匆地看了康如行一眼后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