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如桐被送到了医院里，翟双白原以为他只是装的，可是医生看到他表情十分凝重，似乎和康如桐很熟识的样子，他对翟双白说：“康太太，请在外面等一下。”
急诊室的大门关起来了，翟双白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急诊室的大门才重新打开，医生走出来请翟双白去他的办公室。
他给翟双白沏了一杯茶，放在她手边的茶几上，然后在她的对面坐下。
“康太太，二少的情况您了解吗？”
翟双白有点始料不及，她摇摇头：“他有什么问题，生了什么病吗？”
“看来你真是一无所知，二少把自己的病情隐瞒的滴水不漏，他确实嘱咐过我不让我泄露半点，但是他现在已经十分危急了，我只能跟您坦白。”
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CT往灯箱上一插，是人的颅骨。
“康太太，康如桐脑部有肿瘤。”医生直截了当，翟双白惊了一下。
刚才被关在外面那么久，她就想到也许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肿瘤？恶性的还是良性的？”
“肿瘤是良性的，但是越长越大，之前我就建议过开颅将肿瘤拿出来，但是二少一直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
“开颅有一定风险，可能会伤到中枢神经，影响智力或者记忆是一定的，所以二少一直不同意，他总是说变成了傻子就算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真是康如桐讲出来的话，翟双白的手心变得汗涔涔的，喉头也有些紧，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问：“他得这个病有多久了？”
“2年，刚开始并不严重，但是二少最大的问题是他还有严重的心脏病，那时候心脏搭桥手术刚刚做好不适合做更大的手术，所以一直都耽误了下来。其实调养一年后就可以做手术了，本来二少已经答应开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突然不肯做手术了。”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康太太，请您劝一劝二少，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开颅会影响部分智力和记忆，但正常生活应该没问题，如果再耽搁下去真的危险了。”
医生送翟双白出办公室，康如桐已经做完了检查，送到了特护病房。翟双白走进病房的时候，他已经醒了。
他插着鼻管，非常不舒服的样子，几次想抬起手把鼻管拔掉，可是一只手夹着监控夹子，一只手挂着吊针。
“你来的正好，把这个东西给我拔掉！”他向翟双白嚷嚷，但是声音却很微弱，喊不出来了。
翟双白站在他床边瞪着他，他真是死性不改，都快要死了还一副浑不吝的样子：“命是你自己的不知道么？你以为你是猫，能死九次？”
“哈哈，猫也不错，我要做黑猫，眼睛是绿颜色的那种，喵。”他还哑着嗓子学猫叫：“像不像？”
翟双白真想转身一走了之，但是脚却跟生了根一样，迈也迈不动：“医生找我谈话了。”
“哈？那个贱嘴子，要不要找人把他毒哑？”他哼了一下，闭上了眼睛：“你出去吧，记得关门。”
翟双白还没见过这样藐视自己生命的人，他藐视别人的，也藐视自己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康如桐，你长了个脑瘤，不做手术你就会死，知不知道？”
“医生跟你说的？现在医生都夸张，感冒都想让你全身检查一下。”
“你是感冒吗？”
“翟双白，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虚情假意的关怀，我死了不是更好，你不用离婚了，变成了遗孀。”他把脑袋扭向一边，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又不是她的命，管他死活？她劝过他了，仁至义尽。
她转身就走出了病房，司机在楼下等她，看她出来急忙迎上去：“二少奶奶，去哪里？”
“回去！”她坐上了车，司机也许有点意外，但是还是上了车开动了。他觉得翟双白应该在医院里陪伴康如桐，没想到她居然自己回了家。
经过这一闹，她要搬出康家的想法也烟消云散了，她的小行李箱还放在韩以湄的房间，她看着它，叹了口气将行李箱又拖回去了。
康如桐不在，她可以享用他的大床了。
简单洗了一下，她躺在床上，虽然极困极困，但就是睡不着。
黑色的CT片上那个颅骨的形状一直在她的眼前晃悠，飞过来飞过去，她辗转反侧了一夜才在凌晨睡着。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刚一睁开眼，吓了一大跳，康如桐坐在她的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么巧？”他笑容可掬，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精神矍铄。
“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搞的像被突然回家的丈夫抓到出轨证据的小媳妇一样？”他笑得开心，好像晚上昏倒的人不是他，得脑瘤的人也不是他。
翟双白见过没心没肺的，还没见过他这样的，她从床上爬起来：“回医院去，医生让你出院了吗？”
“医生总是危言耸听，他还希望我一辈子住在里面呢！”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还动手去拉翟双白的手：“来，陪我一起躺躺。”
他把翟双白用力拉在他的臂弯里，力气那么大，好像不是他了。他搂着翟双白的脖子，翟双白挣扎了一下居然没有挣脱开：“康如桐，你有病？”
“哈！”他笑得更加开心：“我本来就有病，你忘了？”
翟双白只有躺在他的怀里，他的怀里温热，翟双白一直觉得康如桐是一条蛇，他是没有体温的，其实不是，他的怀里很暖。今天下了雨，又是立秋，带着些许的凉意。
翟双白窝在他的怀里很暖和，不知为什么，心境变得十分平和。
康如桐得寸进尺，干脆把他的脸也紧紧贴着翟双白的脸，他的脸和康如行的不一样，连一根胡茬都没有。私下里，她和韩以湄还偷偷议论过，说康如桐是个太监，怎么没有胡子，两个人笑了好久。
翟双白挣扎，她越挣扎康如桐就把她抱的越紧，他从来没有这样过。她有点恐慌，有点不安，但是康如桐就是不放手，他的胳膊一直在加重着力量，像猪笼草一样把翟双白箍在他的怀里。
她没了力气，恨恨地喊：“你放手。”她用脚去踢他，用的力气大了点，也许把他踢疼了，可是康如桐仍是不放手，只是把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就一会。”他贴着她的耳朵说。
他声音低沉，还有些祈求。难得能从康如桐的嘴里听到这样卑微地请求，翟双白突然失去了拒绝的能力，她只好顺从下来，这样静静地让他抱着。
天花板上的吊灯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串卡通的小风铃，风吹过来，亚克力的材质敲击在一起啪嗒啪嗒响，很有童趣。
“康如桐，这是什么？”
“给我们的孩子的，可爱吗，好玩吗？”他问的真诚，翟双白叹了口气。
“康如桐，你让我怎么说你？你这算什么，自欺欺人？你明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不，翟双白，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这个孩子是我的，不论和谁你都要这样讲。”他将她搂的更紧，声音也像叹息一样：“如果是个女孩就好了，我最喜欢女儿了，穿着粉色的小裙子，坐在床上吃脚趾。”
他憧憬的很有画面感，翟双白却不敢恭维那个画面：“为什么要吃脚趾？”
“你没有看过小宝宝吃脚趾吗，坐在床上，弯着腰，他们的柔韧性那么好一下子就能把脚丫子塞到自己的嘴巴里去。”他张开嘴乐的哈哈笑，翟双白还不曾知道他这么喜欢孩子。
“康如桐，如果你想看到她，那你必须要做手术。”说来说去，翟双白又把话题绕了回去，她竟然在真心真意地劝他：“要不然，我怕你等不到那一天。”
“我在吃药控制了，这里的医生是个笨蛋，美国的医生说过的，只要药物控制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如果手术之后我变成了一个傻子或者失忆了谁都不认识了呢？”
“这种几率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啊，你不会变成傻子，也许记忆会出现问题，你觉得这和死哪个恐怖？”
“像白痴一样活着恐怖。”
翟双白劝不动他，但是这次却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躺在一起聊天，她暂时忘掉了那张照片，也暂时忘掉了离开康家。
“康如桐，死亡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因为这个东西，我失去了很多，包括韩以湄。”
“韩以湄是你保护地太多，一个人都得独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要让她自己摸爬滚打，并不能包办她的一生，就算你内疚也不能。”
“我不包办她的一生，但是至少人得为自己负责，康如桐，你对自己太不负责了。”
“嘘。”他把手指贴在翟双白的唇上：“不要讲话，你看那个风铃，那只小马可爱吗？”
她顺着他的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粉色的小马在空中旋转着：“真可爱。”
康如桐的脸突然变得湿湿的，翟双白想转过脸看一看，他却对她说：“别动，别看，翟双白，就这样，一直这样就好了。”
突然，她觉得她不想反驳了，他能一直这样也就真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