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节 心碎是什么样的
石三海棠2016-12-29 02:323,223

  手术室里弥漫着呛人的双氧水的味道,护士收起了挂在架子上的最后一包血袋,那里面殷红的血迹让翟双白头晕,护士对她说:“康太太,节哀。”

  翟双白觉得这一切很荒谬,她明明看到康如桐的睫毛在闪动,可是现在护士跟她说节哀,哀从何来?

  翟双白不信她的生命里全是生离死别,她不信她的命硬的可以克死身边每一个爱她的人。女儿在她的怀里醒来哇哇大哭,她哭的浑身颤抖,翟双白低头看着她,她是康如行的女儿,所以她长的很像康如行,同时也很像康如桐。

  她有一双大眼睛,眼角的弧度令她更像康如桐一些,甚至她哭泣的抽噎的样子都像康如桐,或者说,她更像童年的康如桐,那个躲在蔷薇花墙后的小男孩。

  孩子大哭不止,康如行从外面跑进来,把孩子抱起来迅速地在康如桐脸上贴了贴,然后抱着翟双白的双肩对她说:“双白,他走了,他走了!”

  “他走去哪里了?”翟双白不是很懂康如行的意思,中国语言实在是博大精深,他出去玩了也可以说走了,他出国旅行了也可以说走了,甚至他死了都可以说走了,翟双白仰着头看他:“你说的是哪一种走了?”

  就在他们说话间,有两个护工走过来要搬动康如桐的身体,把他搬到那张带轮子的床上,翟双白按住康如桐的手:“你们要干什么?”

  然而,康如桐手的冰凉震惊到了她,凉的刺骨。

  她的手扯动了康如桐身上盖着的白床单,露出了他的身体。康如桐光着上身,刚开过胸做手术,胸口上包着纱布,包的很简陋,血都渗透了纱布。

  血,血,血!翟双白第一次那么怕血,她惶恐地退缩,这个颜色像什么,像彼岸花的颜色,前几天她还在花圃里摘了一大捧回去,那种红色鲜艳的都要滴下来,当时康如桐还说这是一种邪恶的花,别碰她。

  她开始浑身战栗,发抖,她摸康如桐的脸,他的脸也那么冰凉,不,不,不!翟双白尖叫:“不!你撒谎!你说过给孩子起名字的,你说过你不会死的!康如桐,康如桐,你起来,你起来!”

  这个世界怎么回事?一个人生就换来一个人死?人生难道不能像天平,两端都是一样的高度,一定要是一个高峰一个底谷?前天,她从房间里出去的那一天,康如桐还窝在他的沙发里打游戏,打得毕毕剥剥,他兴高采烈地告诉翟双白他申请了一个小号,是个女号,以后给他们的女儿留着,等到小朋友可以打游戏的时候,那个号已经练成天下无敌了,他骄傲地仰着头,我的女儿就是天下无敌。

  他给那个小号起了个名字叫康小白,翟双白笑他起了个狗名,康如桐横着眼睛还不高兴。

  那一天的他还是生龙活虎的,翟双白走的时候还跟他说,我一会就回来。

  这么看来,先撒谎的是她,她一会没有回来,她和康如行出去了整整一夜,就这一夜,她丢掉了康如桐。

  十几年前,康如桐在她家的院子里丢掉了翟双白。

  今天,翟双白丢掉了康如桐。

  如果知道人生将有这么多别离,人们就会将在一起的日子过的更加完满,可惜人们在一起的时候总以为他们会天长地久。

  就像前几天她和康如桐挨在一起看一个文艺爱情片,其中的女主角冒着大雨在山顶上对男主角的方向大喊,我爱你,我爱你!康如桐看了非常羡慕,他转头正儿八经地看着翟双白,翟双白问,你看我干什么?

  “你也这么喊一喊,不过不要站在山顶上,看起来有点傻,也不要冒着雨,会感冒。”

  “那要怎么喊?”

  “就这么喊,比如现在,你坐在我的身边,对我喊一喊?”

  翟双白笑着捂着眼睛倒在沙发上说他幼稚地可怜,康如桐不是没有提过这种要求,他隔几天就会央求翟双白,可是翟双白太遵循自己的内心了,她始终不说。

  有一天康如桐甚至对她说:“你骗骗我吧,我想听听那三个字从里嘴里说出来而且是对着我是什么感受?”

  翟双白说他总是有那么多光怪陆离的想法,她东扯西拉的找了其他的话题挡过去,连骗骗他她都没有做。

  现在想起来,翟双白才懂得后悔是一种什么滋味,有个人拿着刀片在你的身体上划一个口子,虽然不深,也不至于流血,可是这边刚刚划下去,那边又一刀划上去了。

  翟双白的痛感很迟钝,她突然才感到痛,因为那两个护工已经将康如桐搬到了小床上面,他轻的很,搬动他根本不费什么劲,然后他们用一条白被单往他的身上一盖往上一拉,盖住了他的脑袋。

  翟双白这个人和别人不同的一点,她越痛时脑袋就越清晰,她是个不会逃避现实的人,琼瑶电视上的女主角此刻都会选择昏厥,可是翟双白无法昏厥。

  清醒和想麻痹自己的想法相冲突,这种矛盾爆裂在她的脑袋里,她唯有尖叫,大叫才能释放她的茫然。

  她不停地尖叫,小晴急忙抱走了孩子,康如行除了紧紧抱住她,别无他法。他心痛,心急,心焦地喊着:“双白,双白!振作点,振作点!康如桐在麻醉中走的,他没有痛苦,没有遗憾,你放心!”

  谁说死在了睡梦中就没有痛苦?谁说他就没有遗憾?他多想看看翟双白的孩子,他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了!他被麻醉的时候还在期盼着醒来就能见到翟双白和她的孩子,可是他的期盼一起被埋葬在他的生命里。

  死亡是个什么东西?它凭什么一个一个拿走翟双白身边的人?她不是第一次直面死亡,从十岁时看到她妈妈从阳台上跳下来开始,她的这种命运似乎就没有停止过,她看着韩以湄的父母烧成不能辨认的焦炭,她看着朴元的脑袋和他的身体之间相连只有一层皮,现在她又看着康如桐在她的眼前死去。

  翟双白的人生仿佛中了一个魔咒,她刚觉得生活对她好了一点,这口气还没有喘匀,就有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不能呼吸了。

  手术室里一片混乱,翟双白好像摔倒了,她从轮椅上翻下来,为什么会摔倒,好像是她急着去拉康如桐的床,她只拉住了那个冰凉的床腿,惯性把她从轮椅上拉下来,脑袋磕在地上顿时就起了一个大包。

  嗓子喊哑了,她再也喊不出任何声音出来,有一双手从她的后面紧紧地搂住她的脖子,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又哭又喊地响起来:“老白,老白!我可怜的老白啊!”

  韩以湄,是韩以湄,韩以湄回来了?从巴黎回来了吗?翟双白转过头去,看到了韩以湄满脸的泪痕。

  巴黎?那个有着巴黎圣母院的地方,让她获得了一道最耀眼的彩虹的地方,让她知道了她的童年并不孤单的地方?

  “以湄,哦,以湄!”她倒在韩以湄的怀里,变成了琼瑶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她终于成功地晕了过去。

  翟双白的病房外是混乱的,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韩以湄流着眼泪站在病房门口往里面张望,她慌乱不知所措,只是反反复复地问康如行:“为什么会这样?康如桐为什么会死?”

  她不知道她错过了很多,她离开的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喃喃自语:“老白的世界公转的比我们都要快,我们一年只有四季,她却不止。”

  “所以,她的秋天比我们多,冬天也比我们多。”康如行接上她的话,递给她一张纸巾让她在长椅上坐下。

  韩以湄看到了小晴怀里的孩子,她惊喜地想要抱一抱:“可以吗?”她问康如行。

  她小心地接过了孩子,她软的让韩以湄脊梁绷得笔直不敢乱动,她惊呼着:“这是一个多柔软的小姑娘啊!我的天,我的天!”她又哭泣了,康如行知道了为什么翟双白总是想保护她,因为韩以湄太容易哭泣了,她一边哭着一边往门里看:“老白,老白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养大她!”

  小晴把孩子抱去喂牛奶了,韩以湄坐在长椅上用光了康如行口袋里所有的纸巾。

  翟双白经历的事情可以写一本荡气回肠的小说,有些人的生命注定就是波折不断的,翟双白像一艘神奇的小帆船,在黑色的大海上颠沛流离,无论什么样的浪头都无法将她打翻。

  只是打翻了她旁边的所有的船只。

  “我们都没想到康如桐这么严重,这完全是个意外。他的心脏病原本已经好了,可是没想到支架突然断了。原来他的脑瘤是他最大的威胁,但最后夺走他的命的还是心脏病。”

  “康如桐有心脏病吗,还有脑瘤?”韩以湄惊奇地问。

  “是的,脑瘤,但是不至于死掉。他的心脏病也已经好了,只是。”他没有再说下去,医生打开康如桐的胸的时候惊呆了,事后他对康如行说:“人们总是说心碎,你如果看到二少的心脏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心碎了。”

继续阅读:第一百九十九节 受伤的总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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