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翟双白觉得她的耳朵凉凉的，她睁开眼睛康如桐正趴在她的身边对着她的耳朵吹气，她笑着捂住耳朵把被子拉过头顶：“好痒。”
康如桐把她从被子里拽出来，手里拿着一支马克笔作势要往翟双白的脸上画。
“你干嘛？”
“我要写上你的名字，怕我以后变成傻子不认得你了。”他说的认真，若不是眼睛里嘻嘻哈哈的神色，翟双白心里又会泛起恐惧和酸楚。她突然害怕，害怕康如桐有一天化作泡泡消失掉了。
翟双白拿走他的马克笔：“难道我这段时间一直不洗脸？”
他哈哈地笑起来，把脸埋在翟双白的颈窝，他一点都不老实，使劲往她的颈窝里吹气，很痒很痒，但是翟双白没有躲开，她抱着那个黑发丛生的脑袋，想象如果有一天他剃光了头发的样子。
他可以不做她的爱人，做最亲的亲人也是可以的。
他们在巴黎耗了十几天，康如桐严格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他坚持要去日本看雪，翟双白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就好言相劝下次再来，他梗着脖子跟她嚷：“我要和你四季一起度过！”
翟双白觉得他老是这样说很不吉利，于是打断他：“我们的城市也会落雪，再过两个月就下了，”
“我要现在就看。”康如桐拗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他发完脾气又来跟翟双白示好，腻腻歪歪了半天：“我保证，回去以后你生下宝宝我看一眼就立刻做手术。”
“不行，回去立刻做！”
“不要，生完宝宝我看看再做。”他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翟双白瞪着他的脸，无计可施。
最后，翟双白还是拗不过康如桐，他们终究是去了日本。今年的北海道，落雪特别晚，将近12月份的天气，竟然一场雪都没有下，康如桐大为失望，站在洁净的街道上就直跳脚：“该死的，该死的！”也不知道他在骂谁，如果是骂老天爷，那骂了也没用。
翟双白嘻嘻笑着站在一个卖风铃的小店门口仔细地挑选风铃，以前大学寝室门口她也挂了这么一个，半夜风吹过来的时候，风铃叮铃铃直响，寝室有个小神婆，每到刮风下雨天上没有月亮的时候都会给她们讲鬼故事，韩以湄吓得用被子遮住头躲到翟双白的床上不肯走，她胆子那么小，什么都怕。
只有翟双白不怕，她听完一个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到走廊那头的洗手间上厕所，她们都说翟双白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现在的翟双白再也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阶段了，她变得什么都怕，现在她最怕的就是康如桐脑袋里那个定时炸弹，她好怕会随时爆炸。
康如桐皱着眉头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挑选，看着看着就不耐烦起来：“挑什么挑，全部买回家算了，丢在皮箱里然后办托运。”他财大气粗，风铃店的老板是个亚洲女孩，她听得懂康如桐的话，笑的眯了眼，在一边鞠躬鞠成90度，一直在说：“阿里噶多，阿里噶多。”
翟双白才不理他，挑了一个小时候看一休里面他妈妈给他做的晴天娃娃，翟双白也特别喜欢这个，还挑了一串小花的风铃准备回去给韩以湄，她就喜欢这种小东西。
他们提着两串风铃走了几步，康如桐突然回过身又跑到了风铃店里，塞了一把钱给老板，然后在那个亚洲女孩惊愕的眼神中拉了翟双白就跑。
“你干嘛给她钱？”翟双白问他，他们跑的好像偷了东西一样。
“一个女孩异国他乡多可怜，刚才我还说买多一点，结果你就挑了两个。”
翟双白看着他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同情心？”
“对于漂亮女孩儿我一直都有同情心。”他还大言不惭。没有落雪，但是康如桐计划好的地方还是要去，他带翟双白去泡温泉，日本的温泉有的都是男-女同浴，翟双白觉得很不习惯。
“万一浴巾从身体上掉下来怎么办？”她忧心忡忡，康如桐笑她想太多：“你现在的身材，掉下来就掉下来呗！”
“就是因为身材不够辣，所以才不能掉下来啊！”她站在温泉门口的布帘子那里就是不肯进去：“康如桐，我们回房间泡吧，我看洗手间里有一个很大的圆形浴缸，你也可以在里面泡一泡。”
“跑到日本来还在房间里泡浴缸，我不要！”康如桐推着翟双白就往里面走，撩开那块帘子，热气腾腾的潮湿感就扑面而来了，翟双白承认自己有点土，因为她很窘迫，不能接受男-女老少都泡在一个大池子里。
但是，异常的安静，翟双白往雾气蒙蒙的温泉池边看过去，池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水蒸气静静地盘旋在水池上。
“人呢？”翟双白疑惑地问康如桐：“怎么没人？”
“淡季吧！”他无所谓地回答，拉着翟双白就进了池子，池水很暖，温泉的水号称碱性水，所以水压也不算大，翟双白大着肚子坐在里面也不觉得难受。
康如桐很快乐，不一会儿脸色已经被泡的红红的了，他哼着一首歌，这首歌翟双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听过，当时她躺在草地上，康如桐躺在他的身边，他就哼着这首歌。
“康如桐，你唱的是什么歌？”
“一个外国民谣。”
“什么意思？”
“风之花，父亲跟我说别靠近它，他说他总有些害怕。他说他迷恋过它，风之花，美丽的风之花，我急切地要抚摸它。孩子，听句劝告吧，古老的风之花，迷恋了每个年轻的梦人，远离它吧！”在水蒸汽里，白雾缭绕的池子中，康如桐念着这首宛若诗句的歌词，产生了一种迷离而惆怅的美感，隔着那些白雾，翟双白问：“这个歌词很美，不过我不太懂。”
“这里有个故事，也是一个希腊传说，你要不要听？”他靠在池子的边上，舒展了一下胳膊，开始了他的故事：“传说希腊神话中有个深得太阳女神阿波罗喜爱的名字叫做风信子的年轻美男子，他被充满醋意的西风神苏菲洛误杀，在风信子的血泊中很快就生长出了一种神奇的花朵，心痛不已的阿波罗女神给那朵花取名做风信子花，作为情侣间守节的信物。”
听完了，翟双白有些唏嘘：“为什么所有的希腊神话中都有杀戮和死亡呢？”
“不开在鲜血里的花怎么会格外红呢？不是所有的希腊神话里都必须有杀戮和死亡，而是所有的爱情中不经历死亡和分离就不是完整的。”
康如桐的理论让翟双白惊了一下，她挥了挥手，试图挥走空气中的雾气，可是她仍旧看不到康如桐的脸，在雾气里虚无缥缈的。
“很多人的爱情都不曾经历过死亡和分离，白头到老的爱情就不真挚吗？”
“比如你和康如行，不得不分开，你们不还是一头栽进去？”
翟双白不吭声了，她不想再和康如桐争辩，她也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提起她和康如行，他是不是还是那样泰然自若。
经过小小的争论，他们都不说话了，池子里很安静，他们每人坚守一边，在这种暖洋洋的气氛里，很让人昏昏欲睡。
翟双白快要睡着了，等她真的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又惊醒过来，她看向对面的康如桐，在雾气中看不太真切，他的脑袋搭在池子的一边，眼睛合着，好像是睡着了。
“康如桐！”翟双白喊他，他不作声。
翟双白心里有一点点慌张，她从这头走到了那头，康如桐的脸色没有刚才的红润，而是苍白的，她轻轻拍他的脸颊：“康如桐？康如桐？”
他一动不动，又像是和那天在大树底下一样，到现在翟双白都不知道那天他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
她着急起来，伸出手去就掐他的人中，她颤抖着手，抖索了半天才使得上劲，可是无论她怎样用力，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恐惧在她的心里升起，她摸他的额头，摸他的脸颊，尽管在温暖的水里泡着，他的身体都是冰凉的，翟双白彻底慌张起来，她摇晃着康如桐的肩膀大声喊：“康如桐，康如桐！”
他晕过去了？还是他死掉了？死这个字，让她这样恐惧，翟双白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站起身来仓惶地往池边走去，她不会说日语，只能用英语慌乱地喊着：“help，help！”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翟双白转过身来看到一双捉狭的眼睛，康如桐朝她眨眨眼，为他成功骗到了翟双白而感到兴奋不已：“哈哈，受骗了吧！”
他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偷偷躲起来让父母焦急万分，等到他的父母已经焦头烂额急的失去了方向的时候他才慢慢地走出来一样，翟双白对于这样的小孩不知道是应该狠狠地揍他，还是大声地骂他。
她都举起了双手，还是没在他的身上落下来，反而变成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掉在池子里，消失不见了。
她哭了，康如桐就着慌了，他抓着翟双白的胳膊惊慌失措地喊：“双白，双白？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逗你玩的，逗你玩的！”
玩什么不好，偏要玩这个？她哭的停不下来，后背被刚才的惊吓给吓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害怕死亡，害怕分离，害怕康如桐离她远去，她怕的太多了。
康如桐站在她的身边，裸-露着上半身，表情呆呆的，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在祈求着大人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