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以湄的营养液又挂上了,她醒来之后开始因为兴奋后来因为悲伤,所以一直都粒米未进,但是她这种状态是正常的。
当医生询问翟双白的时候,她只是冷淡地告诉他:“该用什么药用什么药,该用什么营养液用什么营养液,记住是最好的,但不一定要最贵的!”
她说完就走出了医生办公室,她听到她的身后那几个护士在窃窃私语,她们说:“世上无情的女人我见多了,就是没见过她那样的,无情还趾高气扬!”
无情就无情吧,她感激康如行的细心,这样让她待在隔壁就能看到韩以湄的动态。
她终日那样毫无生气地躺着,她躺着翟双白也躺着,她不吃翟双白也一口吃不下,小晴送过来的东西她看都没法看,只要一看胃里就在翻腾。
结果,她也挂上了营养液。这一天,康如行非常忙,忙到中午无法过来看翟双白,当他晚上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翟双白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胳膊上扎着针在注射着营养液的时候,他发怒了,他把护士喊过来指着翟双白说:“谁给她挂的营养液?”
“呃,医生说的,他看翟小姐胃口不佳,就。”小护士看到康如行的脸上升起难得的怒意,怕的不敢说下去。
“她是活蹦乱跳的人,她应该吃饭,挂什么营养液?撤掉!”
小护士手忙脚乱地把翟双白手背上的吊针拔掉,走到门外了才敢小声嘀咕:“又不是我让她挂的,再说她不吃饭我们有什么办法?”
发完了脾气,看着翟双白他才感到无奈,他知道小护士是无辜的,翟双白不吃饭他们也无计可施。
“双白,你不是植物人,你是活生生的人,你要吃饭才能帮得了韩以湄。”
“我不是不吃,我是吃不进去。”她同样无奈地回答他:“我有一条命,一半在韩以湄的身上,一半在你的身上,你们都活着我才能活。”
“你要振作起来,你不能被打倒啊!”他端起床头柜上的碗,给她重新盛了一碗汤,他特地让小晴做的很清淡的汤,蚕豆米鸡蛋汤,绿色的蚕豆,黄色的鸡蛋,散发着纯粹的清香。
“双白,你闻闻,特别香对不对?人类进食,首先是为了活着,然后再追求温饱,美食,饕餮,这些都是循序渐进,凭着个人的欲望而延伸,我们不追求饕餮,但求生存,我们先活下去好吗?”
他那么殷切的眼神,那么温暖的眼神,让翟双白怎么能不张开口?她将那勺汤咽下去,尽管肠胃里升腾着不舒适的感觉,但是她还是给了他一个笑容。
“我会活下去,为了你,为了韩以湄。”
也许是翟双白太了解韩以湄了吧,她没有去打扰她,过了两天韩以湄主动找了翟双白。
她跟给她换水的护士小姐说:“请把翟双白叫来。”
当时翟双白正在手机上看着她,她看到韩以湄在对护士说些什么但是听不到声音,她觉得应该是时候了。
于是她站在门口穿戴整齐,护士来请她的时候吓了一跳,她已经等在门口了。
韩以湄坐在床上等她,她的脸色十分吓人,苍白的像个鬼一样,巨大的黑眼圈告诉翟双白,她这两天都没有合眼。
谁能睡得着?在知道她身边所有的亲人都离她而去之后?
她在翟双白走到她的床边之后,对她说:“我要去看他们。”
她终于走得出这一步了,但是翟双白说:“可以,但是前提条件是你得要吃饭。”
“不需要。”
“难道你想让他们看到你坐着轮椅去看他们的样子?”
翟双白永远是翟双白,韩以湄永远是韩以湄,她永远都能镇得住她,韩以湄不说话了,她低着头,然后低低地说:“好吧,我吃饭。”
从韩以湄的房间里走出来,翟双白的腿都发软,她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半天都动不了,她对小晴说:“快去熬点粥,不要,不要熬粥,做点有营养的,爽口的,但是能让她立刻恢复力气的。”
她的要求太多,一顿饭里要求的元素太多,但是小晴仍是做来了,她给韩以湄带来了爽口的芽菜肉饼汤,跟小青豆一起煮的大米饭,还有看来就令人胃口大开的炒什锦。翟双白打开盖子看了看:“送进去吧!”
小晴并不知道韩以湄和翟双白之间的事情,但是她也没有多问,不过她知道韩以湄是一个对翟双白很重要的人。
翟双白在手机里看到韩以湄捧起碗,一口没吃但是眼泪已经扑扑簌簌地掉在了碗里。
她扔了手机把脸埋在枕头里大哭。
韩以湄乖乖地吃了三天的饭,她又一次把翟双白喊进了房间:“现在我可以去了吧?”
“你以为你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还能够正常走动吗?”
她是想让韩以湄能做康复训练,韩以湄抬头凝视着她,她知道又掉进了翟双白的圈套里去了,翟双白不祈求她,却能让她按照翟双白的想法一件一件去做。先是吃饭,然后又是康复训练。
她却毫无办法,因为她确实不能摇着轮椅自己去看他们。
“我要训练多久?”
“这要看你恢复的程度。”
翟双白又一次说服了韩以湄,所以她含着眼泪靠在康如行的怀里的时候对他说:“我是不是该沾沾自喜?韩以湄还是那个总是被我耍的团团转的傻瓜?”
“你只有这样做。”
“我完全可以跪在她的脚边祈求她的原谅,然后请她活下去,吃饭,做康复,我完全可以那样,但是还是要在她的面前趾高气扬。”
“你不是,双白,你自己知道只有这样才是对韩以湄最好的方法,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他摸着她更加消瘦的脸颊,这几日她足不出户,就待在韩以湄隔壁的房间里,终日捧着手机查看韩以湄的动态,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他们都说翟双白的心是用结了冰的死海的水做的,苦的涩的冷的任何生物都不能生存的。
康如行曾经很愤怒,他对翟双白说:“干嘛要让那些人诋毁你?”
“管他们怎么说,我不需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她确实不需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她已经太累了。
日子就这样艰涩地滑过去,在一个上午,康如行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看着日历发呆的时候,他突然惊觉,日子已经过了一个来月了,距离他和桑冬冬结婚的日子只有不远的十几天,而桑冬冬昨晚才给他来过电话,她说她要回来了。
这就意味着,一切将要结束,或者另一个局面将要被打开。
康如行心急如焚,但是现在的翟双白的心思全在韩以湄的身上。
韩以湄的康复训练做的还不错,她已经可以独立地慢慢行走,翟双白知道她再也躲不过去了,该来的总会来。
这是一个并不适合出门的日子,阴天,飘着丝丝的小雨,阴冷而潮湿。
但是韩以湄执意要去,康如行开着车带着她们往火葬场开去。
在车上,两个女孩都很沉默,翟双白坐在副驾驶,而韩以湄坐在车后座上,她们没有交流。事实上这一个多月她们都几乎没有交流,翟双白只负责规划韩以湄的三餐,然后让小晴送进去,还有她的康复锻炼,翟双白躲在一边偷偷地看,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月。
车子在火葬场的大院里停下来,康如行撑了一把伞,罩在那两个女孩的头上。
骨灰盦在火葬场边上一个不算太高的山上,需要爬上一百多级楼梯才能到达。他们缓缓地往上爬,翟双白的腿发着抖,而韩以湄,脸上竟是少有的冷静。
这只是山雨欲来之前诡异的宁静而已。
终于他们站到了那些小小的格子前,翟双白买下连在一起的三个位子,韩以湄的父母和朴元连成一排,看上去有种惨绝人寰的悲壮。
翟双白相当紧张,手心里都是湿的,她很了解韩以湄,但是一生安稳的韩以湄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谁知道她会爆发出怎样的一种悲痛来?
韩以湄站在那里,半晌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说:“你们先出去。”
康如行还在犹豫,翟双白却拉着他退到了外面。
“你把她一个人放在里面,万一她?”他是担心韩以湄的反应过激,有些什么激烈的行为。
“那就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她转过身,俯在栏杆上看着山下。山坡上种满了松树,即便是冬天也有着郁郁葱葱的错觉。对于即将到来的风雨,翟双白已经不去躲避它了,她宁愿站在雨里,如果有雷如果有闪电,就尽管招呼吧!
里面很平静,这段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他们只听到自己不安混乱的呼吸声。
终于,终于。一声尖锐的哭声,一声沉闷的响声,应该是韩以湄跪在地上的声音,她开始嚎啕大哭。
翟双白等待这个哭声已经很久很久了,只要韩以湄能哭的出来,她就觉得一切还不那么绝望,最怕的就是韩以湄连哭泣都不会了。
翟双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在心里想了无数个今天的这个场面,最无法收拾的都有,看来现在这个算是最好的。
她静静地等待着,而康如行拥着她撑着伞也静静地陪着她。
雨,好像停了。雾气从山脚下开始蔓延,渐渐地包围了骨灰盦,他们被笼罩在一团烟雾之中,而韩以湄凄厉的哭声在浓雾中披荆斩棘,在寂寥的山谷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