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那个女人真瘦，这是康如行看着她的背影得出来的结论，也许是因为瘦吧，她走路特别快，他稍微晃了一下神，她就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侧身的时候真的感觉像一张纸片一样。
他突然觉得翟双白这个人挺有意思，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要么就是装的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不管怎样，她至少是个不太令人乏味的女人。
“哎。”他喊住她：“我们俩的会议什么时候再会开？”
隔着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的距离，今天没有阳光，走廊里没开灯，显得有些阴暗，他看不到翟双白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从走廊那头悠悠地飘过来：“我说过了，你已经迟到了，明早八点钟，不要再迟到。”
“今天你做什么？”
“我有我的事情，任何事情都不能打乱我的计划。”翟双白没有任何计划，她的计划就是请君入瓮，她深知男人心理，越是在后面紧紧跟随，他反而沉溺在对红药的感情里无法自拔，不过放一条若有若无的鱼线，让那条大鱼自己咬钩，不过翟双白对他没兴趣，她只要他配合她完成她的工作。
伺候富家少爷，翟双白从来不用自己的身体，而是用脑。
她转过身，手机却在口袋里响了起来，掏出电话来看到来电显示她的心情就紧张起来，是医院的电话，在不需要催她缴费的时候，她最怕接到医院的电话。
“翟小姐？”
“我是。”
“韩小姐的情况不太好，请你过来一下。”
“如何不太好？”她皱紧了眉。
“今天用鼻饲管进食的时候，因为韩小姐的呼吸不顺畅，引起了液体回流，现在导致窒息，打给你是问你是否立刻展开抢救？”
“已经窒息了还打电话给我问需不需要抢救？”翟双白提高了声音，手紧紧抓住栏杆：“你们怎么做事的，她躺在医院里，我在外面拼命挣钱，现在她出了危险你问我需不需要抢救？”她一边说，一边往楼梯下跑，跑的惊慌失措，在拐弯处崴了脚，踏空了楼梯，一下子跌落到地板上。
康如行吓了一跳，他和翟双白相处了几日还从没见过她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本来打算嘲笑她，翟大状也有这种时候，但是他看到她跌坐在地上，疼得脸色都已经变了，还坚持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大门口走去，那个倔强执着的背影，令他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翟小姐，你去哪里？”
翟双白跟电话里的人狠狠咆哮：“我马上赶来医院，如果韩以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统统给她陪葬！”
康如行无意中被她眼中的凶狠给惊了一下，这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眼神，绝望，凄厉，歇斯底里和不计后果，他从未见过拥有这样眼神的女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打算扶住翟双白，因为她跛的厉害，谁知她竟然侧了侧身体，不让康如行碰到她，她挂了电话，瞟了他一眼，也许是刚才接电话用的力气太大，她的声音有些嘶哑而无力：“我今天有别的事情，你看一看书房里的文案，或者回你自己的房间继续砸东西。”
她说的刻薄，康如行应该生气，但是却笑了，他跟着翟双白走到了车库，看着她费力地拉开车门：“你的腿变成这样了，还能开车吗？”
翟双白停住了拉门的手，看了一眼康如行，把手里的钥匙甩给他，然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康如行握着钥匙愣了一下，她还真不客气，一个生活顾问让三少给她当司机，不过他耸耸肩，无所谓地上了车。
“壶口医院，快。”
那是一个私人医院，拥有全市最好的设备最顶级配备的医疗团队，也是康家的专用医院，康老爷子生病了都是院长亲自上门诊治，康如行熟门熟路地将车开到了医院门口，刚刚停稳，翟双白就拉开车门，跛着脚往医院里面一路小跑。
他把车停好，跟着进了医院，却看不到了翟双白的影子，电梯门口拦了个牌子，正在维修，因为是私人医院没什么人，导医过来招呼康如行，好像认出来了：“康三少？”
“后楼梯在哪里？”他打断她的惊奇，问。
“那边，”她伸手指着左边：“康三少是来看病还是探病？”
“刚才进来的小姐去了几楼知道吗？”
“刚才进来的？”导医想了一下，如梦初醒一般：“您说翟双白？她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哦，她生病了吗？”
“这倒没有，不过她的朋友住在我们这里，十一楼的康复科。”
“什么病？”
“植物人。”导医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康如行肯跟她打听，对她来说也是一件荣耀的事情，毕竟能碰到富家少爷的机率不算太多：“撞车，半年前出的事，听说送到医院的时候脑袋都撞烂了，翟双白倔强地很，一定要救她，据说啊。“她四处看了一下继续说：“当时她拿了把手术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不打算继续抢救的主治医生，说他要是不把她朋友救活，她也死在那里。”
“是吗？”康如行本来想赶紧上楼找到翟双白，但是被导医的话吸引住了，干脆站住了想问个明明白白。“主治医生为什么不肯救？”
“人都撞成那样了，救活的可能性太小了，再说医院里天天抢救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在一个没救的人身上费心费力？”她看康如行盯着她，立刻说：“那可不是我们医院啊，韩以湄是一个礼拜前才转过来的。”
这个事情康如行知道，他大概了解了一下翟双白是为了她朋友的医疗费才进了康家，怪不得需要这么多钱，原来是进了这个医院，简直是烧钱窟，一般人根本不会到这里看病。
他没空再听导医絮絮叨叨，他从后楼梯上去，11楼也爬的他气喘吁吁，好容易到了11楼，他推开沉重的后楼梯的大门，一眼就看到翟双白站在一个病房的门口，背挺得直直的看着门里。
他走过去，翟双白还是那副样子，似乎看不出表情，但是康如行能感觉出她的紧张，她的双唇紧紧地抿着，手也紧紧捏着她的裙摆，顺着她的瘦弱的膝盖往下看，她的左脚踝已经高高地肿起来，而切通红通红的，像贴了一个番茄在脚上那样突兀。
“翟小姐，你应该先去看看你的脚。”康如行好心提醒她。
翟双白眼皮都没抬一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门里，她的身体僵直，仿佛有一把钩子穿过她的脊椎把她吊在房顶上某个看不见的梁上一样，她就那样用那种骇人的姿势站着，不发一言。
直到医生带着一大堆的实习医生和护士从房里出来，她才往前挪了一步，问：“我朋友怎么样了？”
“刚才很危险。”
“我是问现在。”
医生对翟双白的态度非常不满意，他瞥了一眼翟双白：“还算安全。”
“既然那么危险，你还带着你的学生们进去拿我的朋友做示范？”
医生皱起眉头，他身后的实习医生们也不满地瞪大了双眼：“翟小姐，注意你的措辞，要不是我们，你的朋友已经死了。”
“你知道你们收我多少钱吗？要不要我给你们看单据？”翟双白从包里掏出一大叠单子给他们看：“一天的仪器使用费，1800，护理费3200，鼻饲，600，营养液2800，单人间一天600，医药费，今天用了哪些药？2300？”
康如行这么粗粗一算，一天竟然也要万把块钱，确实黑了一点，私人医院赚富人的钱赚惯了，一个病人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翟小姐，你若是不满意大可以把你的朋友转走。”
“你收了我那么多钱，现在跟我说我的朋友危险，问我抢救不抢救？”翟双白把那些单子往天上一丢，飘了满天。
“你要是想闹事，我就喊保安了！”主治医生扭头对他旁边的实习医生说：“喊保安。”
康如行站在翟双白的身后，忍不住拦了一下医生：“不要为难一个女孩。”
他很不耐烦地抬起眼来看看康如行，正待发作，但是仿佛觉得眼熟，盯了好几眼：“康三少？”他终于认出人来，立刻换了张脸：“赶紧带三少去办公室坐，怎么找我有事吗？”
“里面的人，”他打算来一个英雄救美，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翟双白挡了回去：“不用，我付了钱，不需要卖你的人情他们也得尽心尽力。”
好歹是碍于康如行的面子，医生没有当着康如行的面再发作，只是闷闷地对翟双白说：“翟小姐进来说话，康三少请去院长办公室坐下，倒茶。“他转头对护士说。
康如行没有动步子，看着翟双白跟着主治医生去了他的办公室，然后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
病房的门是开的，能看到里面床边的仪器上的数字一明一暗，她的身上插了很多管子，具体的什么样子他看不清。
翟双白一向犀利，但是也算是圆滑，今天有点歇斯底里，康如行以前没有和翟双白正式打过交道，但是她的名气也不小，经常听到人议论她。
人人都说她冷酷无情，世界上没有她爱的东西，她只爱名，利，钱。
康如行突然觉得他们说的仿佛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