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
还好康如行有个清醒的大脑，他知道谁对翟双白是最重要的，去公司之前，他自己开车到了壶口医院。
韩以湄的房间大门紧闭，康如行还没走近的时候，心脏咚咚直跳，他不知道他为何紧张。他怕他推开大门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他鼓足勇气推开房门，翟双白正坐在韩以湄的边上，她手里捏着韩以湄的鼻管，踌躇不定。
“翟双白，你在干什么？”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捏着鼻管的手颤动了一下，笑得非常凄楚：“我发现我想要把她带走不太可能，要么就让韩以湄把我带走吧！”
“翟双白！”康如行跑过去，把翟双白手中的管子拽下来，把她拉到一边去，她额上有大滴的汗珠，可见她跟自己的挣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怕成这样？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杀了韩以湄？”
“我要杀了以湄吗？”她仰头看着他，眼中空无一物，她都不知道刚才她打算做什么。她只知道她半夜跑到医院来，她想带韩以湄走，可是她发现她根本无法把韩以湄带走，她离不开氧气，翟双白也不可能搬着氧气瓶把她抱到楼下的车上去。
就算把她带走了，下一步呢？韩以湄只能住在医疗设施齐全的地方，她把她带走了能保证她像现在这样活着吗？
真的有那么一瞬，她准备和韩以湄一起走了，因为活着太累。
“双白，双白！”她的眼中一片混沌，他拼命摇她的肩膀想把她摇醒，“你疯了？你忘了你执着坚持的理由，你忘了你的信念是让韩以湄活着？”
康如行的声音在敲击着她的耳鼓，她是一个天平，她的左手托着韩以湄的命，右手托着朴元的命，她刚刚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韩以湄已经变成这样了，如果让她选，她选择让朴元活着，而她和韩以湄一起走掉，她觉得她这个决定棒极了。
“你看她，翟双白你看韩以湄！”他强迫她看床上的韩以湄：“你看看她，她还活着，她的手还是热的，她的头发正在长起来，你没看到比前两天更长一点了吗？你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我是一个深渊，你别跳进来吧！你的世界已经水深火热自顾不暇了，别做超人。”她软软地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她险些要了韩以湄的命，她不知道如果刚才康如行不推门进来她会不会拔掉她的鼻管？
她低着头，空落落的后颈部，那道疤痕那么长，从耳后一直延伸到她的颈脖处，康如行知道就在离这条疤痕不远的地方，她的后背还有一条更长的疤痕。
他见过无数的女人，翟双白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最可怜的女人，她孤单只影地活着，却还要担当着那么多的事情。
他蹲下来，把那个瘦弱的身体搂进怀里。
但是，数秒钟之后，他就被无情地推开了，翟双白站起来，高高地仰着头，脸上一片寒霜：“我既然无法带韩以湄走，那就跟你的父亲去辞职。”
“你若是能跟他辞职何必还要动这种念头？”他一语就道破了翟双白现在的状况。“就这样你都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救世主，能救得了自己的人才最了不起。”她俯身看着韩以湄，躺在床上的人真可怜，她的命运操纵在别人的手里，别人让她生就生，死就死。
她摸摸她的头发，已经长出了硬硬的发茬，看起来像是一个毛茸茸的猕猴桃，她看着看着竟然笑了，转脸对康如行说：“你知道韩以湄以前有多漂亮吗？她比我漂亮多了！”
是吗？康如行看着床上的韩以湄，她有挺立的鼻子，分明的眉眼，就算这样不施粉黛地躺着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不过，康如行不觉得她比翟双白漂亮，翟双白的美，仿佛是那种一意孤行的，冷峻的美丽。其实和她呆了这么久以来，她不是那样的，最强硬的外衣下面，她有着最柔软的心。
她呆呆地伫立了一会，问康如行：“康家没有人知道我打算溜之大吉吧？”
“当然没有。”
“谢谢。”她真心地道谢，她应该感激她的运气，康老先生让她顾问的是他，而不是康如桐和康如莫。
“双白，韩以湄在这里待的很好，你所担心的事情也不一定会发生。”
“所以呢？”
“我会保护你。”他说。
翟双白不承认自己的心因为这几个字狂跳了几下，他凭什么来保护她？他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地难道不知道？曾经也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他来保护她，结果呢，他能不能保护得了自己？
“康先生，你这样会让我失业，你父亲不需要这样的人。”她惨淡地微笑，慢慢往病房外走去，康如行跟在后面轻轻带上房门，走在她的身边。
“双白，你是我见过活得最累的女人。”他拉住她的胳膊，伸手去抚摸她光秃秃的头顶：“你是我见过对自己最狠的女人。”
翟双白还来不及挡开他的手，她的电话在口袋里跳跃，她接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陌生的声音。
“翟双白吗？”
“对，我是。”
“你认识朴元吗？”
她的嘴唇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是的。”
对方的声音，她辨不出男女，辨不出喜怒哀乐，那个人在电话里说了一个地址，飞快地跟他说：“朴元出事了，你到这个地方来。”
对方挂了电话，看翟双白的脸色，康如行也知道出了事了：“怎么了？”
她停了停，突然拔脚往楼下迅速地跑去，康如行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从后楼梯跑下去了，急切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他跟着追了出去，她正发动了她的车，康如行跑过去拉开车门就要上车，被翟双白狠狠推开。
“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靠近我，我是一个不祥之人，跟我在一起的人没一个好结果。今天我请假！”她的眼中有悲恸的绝望之色，她用力地拉上车门，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她不让他插手她的世界，康如行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还是懊恼，翟双白的车在街角拐了个弯就看不到影子了。
他不晓得她去了哪里，但是他知道能牵动她神经的只有两个人，除了韩以湄就是朴元了。
康如行今天的会议少了两员大将，常秘书小声问康如行：“康总，翟小姐和朴律师还没来，要不要等？”
他看了眼他们空着的位子，摇摇头：“不等了，开会！”
开完会，已经十一点多钟，康如行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尝试着拨了几次翟双白的电话，都无人接听。
就像翟双白说的那样，他自己都目不暇接，怎么会总是会惦念他冷冰冰的生活顾问？可是，实际情况是他确实有些坐立难安了，常秘书拿文件给他签字，居然签错了地方，常秘书怯怯地说：“康总，这里。”
她用手指指着正确的地方，看着她的手，他又想起了翟双白那枯瘦苍白的手指。
翟双白一直没有消息，也没有回来，不过她的电话是开的，想了想，他对他的助理小吴说：“帮我查个号码，现在在什么地方。”
吴助理很快把他查到的地址交给了康如行，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吴助理跟在他的后面喊：“三少，你去哪里，要不要派司机？”
他什么话都没答，就匆匆地进了电梯，他低头看着他手里的那张纸，现在的科技真是没话说，翟双白每隔五分钟她手机信号反映的她的所在地都显示的清清楚楚。
这一天，她似乎在城郊和一个医院来回穿梭，这时，她又在城郊了。
康如行开着车在路上疾驰，他都搞不清为什么自己心中如此迫切如此忐忑。他看到了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庄，有一群低矮的房子，他把车停在一条巷子门口，然后一个门牌号一个门牌号地找过去。
非常好找，因为在一个小院的门口被一条黄黑相间的警戒线给围住了，他探着身子往里面看，一眼就看到翟双白背对着她，跌坐在小院里面的堂屋的地上。
“翟双白！”他大声喊她，喊了几声她也无动于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那条警戒线走进了小院。
小院里相当凌乱，他看到朴元的车停在里面，车门都合不拢的样子，地上散落了一些石头之类的东西。
翟双白还是那样坐着，仿佛听不到康如行走进来的脚步声。
“翟双白。”他走过去，刚刚走进去一股血腥气就迎面扑来，翟双白的前面有一大摊血迹，血迹的边缘是粉笔画出一个人形。血迹早就干涸了，变成了黑褐色，形状恐怖的躺在那儿。
康如行似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又不敢相信，翟双白怕成了那个样子的事情真的会发生，而且发生的这么快。
他把手放在她赢弱的肩头上，轻声地呼唤她：“双白。”他蹲下去看她的脸，却看到了一双困兽般的眼睛，里面熊熊燃烧着凶猛狂躁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