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双白被冰封住在她的悲伤里,无论康如行怎样跟她说话,怎样问她她都不说话,她的背僵直的像一块铁板,每当她紧张或者愤怒时,她的背都是僵硬的。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堂屋里一点灯光都没有,康如行的眼前只剩下漆黑的一片,周围静的可怕,就连翟双白的呼吸声都听不见,要不是她微微颤动的身体,他都感觉不到她是不是还活着。
院子外面有人在伸头探脑,康如行走到院子门口才看清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他说他是这个房子的房东,他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叹着气对康如行说:“先生,真是倒霉啊,看着朴先生那么老实的人,又一下子交了半年的房租,我就把房子租给他了,没想到没住了两个月就出了这个事情,这房子就是收回来我也不敢住了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啊!”他往里面看看压低了声音:“里面那位小姐看着面生,和朴先生什么关系?从早上来就跪在那里,出去了一会又回来接着跪,不说一句话连口水都不喝。哎,朴先生看着也是个本分人,怎么就遇到这种事了呢?”他说了半天都没绕到正题上,兜兜转转说了半天,把吸完了的烟蒂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才接着说:“今天早上我从院子门口走过,看院子门是开的,里面乱得一塌糊涂,走进去一看就看到朴先生趴在堂屋中间,喏,就是那里。”他指着那滩血:“就趴在那里一动都不动,我使劲喊他也不说话,凑上前一看,快要把我给吓死了。”他说的高潮迭起的,嗓门也越来越高,康如行看了一眼里面的翟双白,示意他压低声音。
他压低了声音:“朴先生的脖子。”他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横着比划了一下:“整个都快要被砍断了,那些血淌的一地都是,他的眼睛睁的这么大,这么大。”他惊恐地回忆着早上的惊魂一幕:“我第一次看到这样死不瞑目的人,也不晓得得罪了什么人,给人害成这样啊!”他还在继续嗟叹,突然从后面传来翟双白的声音。
“他当时什么样,再跟我说一遍。”
房东正说的让自己鸡皮疙瘩都冒起来,冷不丁听到翟双白的声音更是吓得他脚都软了,他扶着墙回头看翟双白,又被她的脸色给吓住了。
“这位小姐的脸色可不太好啊,这个房子阴气太重了,真是不吉利不吉利!”他摇着头就要走,翟双白一把拉住他:“他当时什么样的,走的有多痛苦,你跟我说!”
“双白!”康如行紧紧抓住她的双肩,怕她会软软地瘫倒在地上,但是她没有,她的肩头依然坚硬的像钢铁一样:“何苦!何苦打听这么清楚,更让自己痛苦!”
房东叹着气走掉了,翟双白挣开康如行的双手,却一下子撞倒了铁门上,撞的好响的一声,铁门上尖锐的不光滑的棱角将翟双白额头的皮肤划破,血珠从伤口里渗出来,康如行立刻用纸巾按住了她的额头:“双白,别动,你流血了!”
“哈,流血?还有他流的多?”她伸长了手臂,指着屋里的那一大滩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血迹,突然爆裂出大笑:“你看,如果你早上不阻止我,我们三个也许会在奈何桥上见面,同时喝下孟婆汤,忘了这一世的爱与恨,多好?多好?”她靠在铁门上,终于支撑不住,康如行以为她会流泪,但是从她的嗓子里只发出悲鸣,哀嚎,像一匹狼被夺去了她所有的亲人一样的悲痛的声音,无以复加的悲痛,凄凉。
康如行没有去阻止她,任她发疯一样的狂叫,很快她就嘶哑了声音,她半跪在地上,手指几乎插进了泥土里,握着一把小石子,仿佛想把那些石子攥成沙子,可是努力了半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她的能力远远达不到的事情。
她的声音凄厉地让这个冬夜更加寒冷,城郊的村子里晚上本来就没什么路人,加上她野兽一般的吼叫,连天上的星星都稀稀落落。
翟双白再也喊不出来了,康如行走过去,扶起她:“走吧,先回去。”
她挣开他的手,却往房子里面走去,然后在那滩血迹的边上,慢慢地躺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康如行惊呼:“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能躺在地上!”
“他的头都差点被砍掉了,我还在考虑这种天气该不该躺在地上吗?”她声音哑的康如行辨别了半天才听出来她说些什么,可是怎么也不能让她就这样躺在地上。他弯下腰奋力抱起翟双白,她很轻,但是很僵硬,她在他的怀里冷冷地对他说:“放下!”
他不理她,抱着她就往外走,他的手机在他的口袋里尖叫,响了很久,一直走到他的车前,他把翟双白扶进车里才接起来。
“三少,大康先生来了!”刘秘书压的低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大康先生指的是康老爷子的哥哥,康如行的伯父。
“来了就来了,我现在在忙。”他想立刻挂了电话,刘秘书焦急地喊着:“三少,您一定得回来,大康先生和老爷似乎弄得不太开心,你知道家里现在没有帮腔的人,大少只会添乱,二少根本指望不上,您快点回来吧!”
康如行挂了电话,刚一回神,翟双白已经从车里跑走,又跑回了那个黑漆漆的房子里。
他叹了口气,对她无计可施,但是他也要赶快赶回去,想了一想他打了个电话给吴助理,告诉他这个地址:“马上来这里,带上热水和毛毯,还有一点吃的。”
他看了一眼那个院子,没有时间等吴助理赶过来了,他开着车慢慢地经过门口,只能看见翟双白的影子斜斜的躺在堂屋的地上,像一具已经放弃自己的尸体。
康如行赶回康宅,刚走进大厅里就觉得气氛异常紧张,他的大表姐夫,也就是他伯父的女婿也在,是个不多话的皮肤挺白的微微发胖的三十出头的男人。
大伯父坐在沙发的一端,而康老爷子坐在他的对面。大伯父的脸色相当不好看,吊着整张脸,一看到康如行走进来,冷哼着说:“就是把儿子喊回来又能怎么样?我用的是我的股份,我有我的权利,为什么我女婿就不能进康慨集团?”
“康慨集团姓什么?它姓康!你女婿姓什么?”康老爷子把头抬了抬,问站在大伯父边上的表姐夫:“你姓什么?”
“小姓赵,赵煦。”他慌忙回答。
“人家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你当他真的不知道你叫什么啊!”大伯父恼怒地回头骂他的女婿,赵煦把头缩了缩,老老实实立在一边一句话不敢搭。
康如行的大伯父没有子嗣,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刚刚出嫁,二女儿还没成家。他整天怨天怨地没有儿子。康家有个规矩,没有儿子接班的,以后死了所有的康家的股份得归还给康家。
康家的产业大部分是康老爷子打的江山,他们的祖上有点基业,也不过是比别人家多了几亩薄田,全靠康老爷子一手创建康慨集团,康老爷子的父亲高寿,去世前叮嘱康老爷子照顾兄弟姐妹,他念在手足亲情,每人分了一部分股份,但是前提条件是必须得有传宗接代的人接班才行,如果没有,还归还的还是得归还。
现在他来这一套,康老爷子当然不会答应。
“你一个人不同意没有用,明天召开董事会,我要提决议,半数通过我女婿就能进康慨集团!”
“他进集团不是不行,”康老爷子对刘秘书说:“明天带赵煦去市场部,有个副部长的位子还空缺。”
“你当我们是要饭的?”大伯父彻底发火,重重地拍了下沙发的扶手:“我们一共兄弟四个,我和老幺都有百分之10,正娴有百分之八,我们的股份占了百分之三十,怎么没有话语权?”
“大伯,先别生气。”康如行向吴姐招招手,让她送上一杯最新的白露放在大伯父的面前:“先喝口茶,这件事情我们慢慢商量。”
“没得商量。”康老爷子打断了他的话:“你女婿要单纯进集团工作那没有问题,你想让他进入我们董事会那是门都没有的事,我建议你的如意算盘别再拨了,你的百分之十我可以立刻收购回来,拿着钱和老婆女儿养老去吧!”康老先生说完,转身上了楼,刘秘书向康如行使了使眼色,也跟着上楼了。
康老爷子走后,大伯父勃然大怒,把茶几上的茶杯全部扫到地上去,指着楼上气的浑身发抖对康如行说:“他这是欺负我没儿子呢!你爸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鬼,老爹死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现在倒好,老爹是死了,不过骨头渣子还在呢,你就不怕你以后死了不敢去见他?”
他越说越难听,这个时候,康如莫才从楼上下来,阴阳怪气地拍了拍赵煦的肩膀,对他大伯说:“大伯,你算是好的了,我还是他亲儿子呢,我有什么?别说百分之十了,百分之一都没有!”
“小子,你就别给我添堵了,你是他儿子,还怕他一个子儿都不给你?”
“就怕他只认一个儿子!”他说着,把眼神瞟到康如行的身上。
康如行忍耐地叹了口气:“大伯,带司机来了吗,我找人送你们回去?”
“下逐客令了!我们自己走,穷虽穷,司机还是有的!”他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就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回头看他的女婿还站在原地,不由得大声怒骂:“你怎么还站在那里,等着别人赏给你一口剩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