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回到康家,翟双白还没有站稳,就被请到康老爷子的书房里,她从未去过他的卧房,每次领命都是在书房里。
这一次,康老爷子久久地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他既然不说她也不用答,索性就那么站着,直到康老爷子对她说:“翟小姐,如果你支撑不下去了,我可以给你放几天假。”
“不需要,绷紧的弦一刻都不能放松,不然就软趴趴地像团棉线了。”
“不怕有一天会被崩断?”
“就算被崩断,该绷紧的也得绷紧。”
康老爷子点了点头:“翟小姐,我真是没有看错人,能帮得了如行的真的只有你了。你要教会他你的强硬和手段,这一点他太缺乏了。”
翟双白不知康老爷子从哪里看出来她有手段,她眼睑低垂看着自己的脚面。
“这几天的事情听说了吗?”
“嗯,大康先生来闹了两次,为了让他的女婿进董事会的事。”
“你怎么看?”
“这事情一定没得商量,康家的规矩我也听说了,没有子嗣的死后都是要把股份归还的。我想大康先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如行镇不住他们。”
“他没有大权,所有人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那些人都是豺狼虎豹,怕我还没把公司交给他,就被那些人给活剥了。”康老先生重重地叹气,他在翟双白的面前示弱,表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交待给她。“我立了一份遗嘱,在朴律师那里,不过他现在已经故去了,我不知道那份遗嘱在哪,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它?”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刘秘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第一次她和康老先生单独谈话。
朴元的东西不多,他租住的房子里没什么东西,最有可能的就是放在他师傅的律师事务所里的。自从他们的律师事务所关门之后,朴元就去了他师傅的事务所,因为律师是不能以个人名义接单的。
“其实您不必费心去找,可以再立一个,先前那个就没有法律作用了。”
“除了遗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和遗嘱放在一起都交给了朴律师,麻烦你了,翟小姐。”
翟双白不能拒绝,只能答应。
她走出书房,正好碰上那个面生的厨房工作的小丫头,二十出头的样子,看到翟双白挺慌张,低了低头就急忙跑走了。
康如行在她的房间里等她,见她进来就过来扶她,被她用手挡开了。
“康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你气色不好。”
“我问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她提高了声音,康如行看着她不说话,呆立了一会就转身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翟双白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做的太多了,他们只是主仆,不需要成为朋友,他不需要关心她,而她也没资格被关心。
第二天早上,翟双白先开车去了朴元师傅的律师事务所,朴元师傅是个已经六十多岁的严厉老头,他之所以成为了朴元的师傅但不是翟双白的老师,是因为他不喜欢她。
他曾经对朴元说过,这个女孩太激进,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你。结果他一语成谶,给他说中了。
朴元的灵堂他没有去,翟双白设的灵堂他不会去,所以当翟双白出现在他的事务所时,前台的接待小姐告诉她:“裘律师说他不在。”
这么直接的方法告诉翟双白他有多讨厌她,翟双白没那么好打发,她想,世界上讨厌她的人多了去了,不多他一个。
“那我自己去找他。”
“翟小姐,你信不信我叫保安。”
“我信。”她微微笑,拔脚就往里面走,接待小姐跟在后面一路喊她都当作没听见。
裘律师的事务所她以前来过,那时跟着朴元来过几次,她找到裘律师的办公室门也不敲就推门进去。
裘律师低头写东西,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了翟双白,皱起眉头:“我不是说我没空吗?”
“我只说一句话。”
“一句话都没时间听。”他低下头去,按响桌上的内线电话:“把那个女人带走。”
翟双白看着裘律师光光的脑门,知道他不会回答她任何问题,于是她转身离开,一间一间推开门找朴元的办公室。
“翟小姐,你这样我们就强行把你拉走了?”保安闻讯赶过来,对翟双白说。
“我要是你们,就不会这么客气。”她终于找到了朴元的办公室,拉开门走进去,然后把门反锁了起来,任凭他们使劲敲打房门。
朴元的办公室很朴素,就象他的为人一样,桌上放着一个白瓷的花瓶,花瓶里还插着一束马蹄莲。马蹄莲非常新鲜,他有着疼爱他的老师,这几天每天都不断地给他换上新鲜的花。
他桌上还摆着他和翟双白和韩以湄的照片,翟双白和朴元的脑袋紧紧地挨在一起,韩以湄长发披肩巧笑嫣然,那时的他们真快乐。
翟双白飞快地把照片放进包里,一场大火烧掉了她的别墅,她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只有这个了。
朴元的抽屉没有上锁,柜子也没有,还是他一贯的习惯,翟双白说过他无数次,可他总是觉得他身边的人都是好人,他总是说:“别把别人当贼,防人防多了,连自己都像贼。”
所以,朴元的东西并不太难找,她在他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它。
有一个牛皮纸袋,她隔着纸袋摸了摸,里面有几张纸和一小块硬硬的东西,她没有好奇心,也无意去窥探别人的秘密,把它往包里一放,就打开了被他们快要砸开的门。
没想到翟双白突然打开门,他们一下子冲进来,踉跄了几下,很是狼狈:“翟小姐,你拿走了什么?”
“你们什么都没看见,我就什么都没拿。”
“把你的包交出来。”保安向她伸出一只手。
“你若是搜我的包,才是侵犯人权,我可以去告你。相信你在律师事务所里做保安,耳濡目染,违法的事情也不会干的!”她冷笑着从众人身边挤出来,裘律师站在他的门口抱着胳膊看着她。
“翟双白。”他喊住她:“你再这样下去,已经把你身边的人一个个搭进去了,我看下一个就要是你自己了。”
“您费心了。”她不卑不亢地从他面前走过,在满屋子律师鄙视的眼神中走出了裘律师事务所。
她坐进她的法拉利的时候,往朴元的办公室方向看了一眼,裘律师站在他的窗口正往下注视着她,有一条刺眼的光线,翟双白收回了目光,将车子飞速地开走了。
康如行晨会已经开完了,正往办公室里走,碰到了刚刚回来的翟双白。
“去哪里了?”
“难道事事都要跟你汇报?”她率先走进办公室,常秘书跟在后面,听到她的话不由气愤难平,小声抱怨:“谁是主子谁是奴才都搞不清,她要是落在大少的手里死的比谁都难看。”
康如行感到翟双白对他的态度越发的冷淡,他坐在自己的桌前翻阅着文件,偶尔抬头看一下坐在他对面的翟双白。
她低着头看这几天的会议纪要,脸上的青紫好一点了,头上还戴着帽子,黑眼圈很严重,像长期没有睡眠的病人。
“翟双白,你应该歇一歇。”他终究还是忍不住。
“我要是死在岗位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有你的责任,你不敢死。”
“对,我不敢死。”她笑了。
圆脸小秘书进来通报:“康总,大少说今晚有个应酬,请您和翟小姐一起参加。”
“什么应酬?”
“日本科技联合会的会长今晚到,七点在醉仲秋。”
李秘书退出去了,康如行问翟双白:“晚上你能去吗?”
“大少都点名让我去了,我还能不去吗?”
她继续低下头看资料,康如行叹了口气,也埋下头去。
“康先生。”
“怎么了?”他抬起头。
“你不应该经常叹气。”
“为什么?”
“叹气是在泄气,是一种不好的精神暗示,如果要做大事,你一刻都不能松懈。”
“双白,你很喜欢说教啊!”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翟小姐。”
“你喜欢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我喜欢距离感,人和人之间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她站起身来:“我得去换件衣服化个妆,晚上不能怠慢了大少的贵宾。“她把她的包紧紧挎在肩上,包里有宝贝,现在没空回去交给康老爷子,只有保管好晚上回去才能交给他。
她喜欢距离感吗?她只是害怕亲密,害怕亲密之后给别人带来的伤害,她再也不能承受了。如果朴元脖子上的刀痕砍在她的脖子上,她一定大声笑着喊着:“痛快!“她相信朴元一定会照顾好韩以湄,比她照顾得还要好。
但是一切都无法如她想的那样来。
她的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里,康如行丢掉了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他不知道该去如何帮她,而她根本也不让他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