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风从小的时候就很有自信,他相信没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他是有资本说这话的,父母经营着跨国公司,自己天生一副好皮囊,偏偏他又不是绣花草包,18岁国内北大毕业,又去外面进修了几年回来,他的骄傲是有道理的。
一般人若是这样也足以自豪,可他家里余荫不小,让他不用那么努力什么都能获得。
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用付出太大代价就能得到,他好像突然间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了。
权势,事业,地位,女人,金钱。
他都有。
于是一天,他妈说:“我和你爸想和东领联姻。”
他说:“好。”
什么都没问,什么都不用问,他得到了,所以有些就该失去。
结婚那天,他终于见到和他联姻的人,不算好看,清秀有余美艳不足,像他第一个女朋友。
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这样的,一张娃娃脸,他本以为到最后和他结婚的人就是她了,但他妈前一天给了她一百万,她第二天就走了,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电视里演的不一定是假的,多少人要挣十几年才挣得到一百万,他女朋友陪了他一年就挣到了。
不是他女朋友太现实,而是这世上真的是这样,如果待在他身边可能还得不到这么多,她也知道他不会为她脱离这个富贵生活,就算脱离了又怎样,到底不是有情饮水饱,只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到最后他们一定过不下去的,还不如一开始拿了钱就走,因为他家是不会同意一个寒门女嫁进去的,他是要联姻的,可惜他明白太晚。
他看着她静静的笑了起来,柳青荷你好。
他以为柳青荷大抵也是那两种人,要么死皮赖脸的缠着他,要么就是忙碌于自己的事业。
或为名或为利或为容貌,无论如何都是有所求的,而柳青荷偏偏无所求,他清晰的看见柳青荷眼下的无所谓。
那是真正的无所谓,别人怎么样无所谓,自己怎么样也无所谓,他常在怀疑就算有强盗会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相反也许会松一口气。
他派人去查探她的一切,白纸上除了一些简单到一眼就能看出的问题,余下的比白纸还干净,原来有些事就算是他也没办法。
他站在世铭大厦顶楼,端着一杯咖啡人模狗样的喝着,身旁的狐朋狗友一号任大少撞撞他道:“下面那个不是你老婆?啧啧,看不出那么冷淡一个人骨子里那么风骚,在马路上就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他低头,那一刹那以为自己在看电视剧,有些好笑,有些愤怒,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里面的咖啡为此溅了点出来,还好很快他就笑了,马路上的女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用钱撒了男子一身。
任大少看他表情时,他脸上带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笑。
他一直以为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就算自己不喜欢,哪怕放在那儿落满了灰,别人也不能动。后来才明白,原来他早就喜欢上她了,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他下去了,拉着就走,内心有些恼怒,他的人为什么总默默的不说话,就连拒绝也不懂。
她最后走了,他只能放手,他早在一开始就答应她了,他不能言而无信。
下了班,回到家里,父母间进行了一场道歉比拼模式。
“孩子总要叛逆,他若喜欢便随他去,当年我不也这样,遇见你才安定下来。”
“你还说,我日防夜防还是将他养成这样,我看得出他怕我,可我要的不是他怕。”
“等他长大了他会明白的。”
“他现在年纪已经够大了。”
他觉得没意思,他走了,回到房间中,低头批改文件。
他想,只要她在,他们总有再见面的一天。
他没想到到最后,他见她时,身遭已经有些东西已经改变到无法再改变。
至于后来,后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不是他想要的,可结局早已定下来了。
所谓的幸福到底要怎样子才能叫做幸福啊。
他坐在那里听歌,耳机里传来干净的声音,干净的想让人流泪,若有圣乐便应是这声音,仿佛能洗净别人身上的污浊。
偏偏词里透出的绝望跟圣乐沾不上半点关。
“总算是流干了眼泪,总算习惯了残忍,太阳每天都照常升起,在烂醉的清晨,像早前的天真梦想,被时光损毁,再没什么能让我下跪,我们笑着灰飞烟灭,人如鸿毛,命若野草,无可救药,卑贱又骄傲,无所期待,无可乞讨,命运如刀,就让我来领教……”
他向往真实的黑暗,直接明了,阴狠他也认了,是真不喜欢将所有埋藏心底的人,不论何事要么高深莫测要么言笑晏晏,你触不到他的底线,即便触碰了也不知道,直到某日被坑得泪流不止,你尚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他。
他真的觉得倦了,对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内心里却巴不得毁掉一切,他以为自己总算习惯了残忍,唇角勾出一个恰当好处的弧度,不热情不冷漠,万事留一手,不再相信,漠然看向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人不是人,都道乱世人不如盛世犬,谁晓得不仅乱世人不如连盛世人都不如呢,谁叫你卑贱低微,连只狗过得都比你好,你不爱听这话,你仔细比比,我可曾说错了半分。
没什么不好,人如鸿毛,命若野草,轻飘飘的,落不了地,偏生命性坚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哪怕没有活下去的理由都会想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平日要死要活的你让他真去死一次看看,心里也是怵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啊,渴望死去,却不敢真正死去,比谁都贪生怕死,无可救药至极。
他将谁都看得淡,他将什么都看淡了,若哪一日猝死街头,一定要让他就这样腐烂,什么功名利禄,富贵权势,到最后谁都逃不脱烂肉腐俾一堆。
他本以为自己已无所期待,人世本就不公,莫说是天,这些跟天可有半分钱的关系。
他本以为这世上已不抱期望,我若死去,有人该替我收尸他就该大笑三声以示庆贺,他想他不敢去死是在怕吧,只怕死了后就没谁记得住,来到这世上唯一的意义就会消失,什么亲朋好友是会落泪几滴,然后呢,然后就美滋滋过自己的小日子,有想起他时会故作惋惜成了谈资,更或者他们早已忘了。
却不想还是有的,他唯一的期盼只剩下那个女人,名为柳青荷的女人,她一直不爱他,他看得出来,只是总有那么个时候会神情恍惚的以为她会爱自己。
她问他:“你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几时真几时假吧。”
他想回答,最后还是没回答,他啊,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在哪里,却知道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可惜命运如刀,那就让人来领教,他倒要看看这天意还能如何弄人,还能将人糟践到哪个地步。
这世间还有什么能让人下跪,宁愿笑着灰飞烟灭,人本就矛盾,同时存在善恶,那么豁达与计较也没什么。
生世卑贱也要活得骄傲,即便我为乞丐,有什么能让我去乞讨,我去乞讨的谁也拿不出。
最想乞讨的是梦想,那是一开始梦想着的地方,也是最后想要到达的地方,尽管他被时光毁坏,像拿到喜欢东西的孩子,不弄得支碎零离就不甘心。
越来越务实的人已舍弃掉梦想,毕竟那是一个空洞的东西,可能永不会实现。
有一天也会务实,明白现在的痴心妄想,但那并不是我能不勇敢走下去的借口,就算将灵魂筑成围墙,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也不一定完美,不完美又怎样,痛过疯过任性倔强,小心翼翼苛求完美我做不到,我宁愿永远独自去闯荡。
不再问后来,不管如何选都是遗憾,注定了是一辈子必经的流浪,所有人以爱为牢劝他留下,他向往,然后咬牙拒绝。
背起了新的行囊,不断重复回忆,不去错过每一个该到达的天堂,心还是会发烫,从不奢望这样的幸福能无限延长,不对自己说谎,人生半路我不中途离场,尽管命运我从不留恋,旧创寸寸抚平,生命中的狂妄被清洗,前所未有的平和,他捏着背包等在未来藏一段最美的时光。
难得的平和,幸福的拼图仅差一块儿,如果还能再无怨无悔去爱一场,人生半路不怕你先离场,他也不怕失望,只怕你健忘,只要你在身旁他就不孤独。
上帝在云端眨眨眼,他在人间爱上一个人,用一朵花开的时间,五月晴天闪了电,心里开出一片花。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长出纠缠的曲线,懂事之前,所以能一心一意喜欢你,情动以后,所以留不下,拥有时间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那一年让一生改变。
天边烟火璀璨,空气里满是丝丝凉意,还来不及说再见你已远离,他已轮回一次,幸福拼图仍差一块儿,注定了幸福与他无关,绝望才该被他捏手中。
总算是流干了眼泪,总算习惯了残忍。
这世上确实没什么好期待的了,他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