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第二天,天空依旧晴朗,只是风刮得大了些。校园马拉松作为运动会的结束项目,定在上午的十点鸣响枪声。
黎暮卿站在起跑点看着密密麻麻的一堆人中显得有些瘦弱的裴若辰,正颠着小步活动筋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此时的他又显露出了去年篮球赛时的认真和狼性,眼光直直看着前方,时刻等待着发令枪响。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显得漫长,那声磨人的发令枪终于在十点准时响起。一大堆的男生呼啦一下就全部冲出了起跑线,这种男性的荷尔蒙爆发真是不可收拾,让黎暮卿都觉得有点醺醺然。
裴若辰在一大群人冲出起跑线时就被人群淹没得找不着人了,黎暮卿来回在一堆人当中寻找,终于看见了他,他没有急于冲在最前头,只是紧跟在队伍的前半段,脚下的步伐也沉稳有节奏。
一大群人围着操场跑道跑了两圈后就陆续冲出了操场,往校园的大道上跑去。这个马拉松围着操场跑完两圈后,还要围着学校最远的外圈再跑上个八圈,黎暮卿无法想象,这个大操场一圈都已经是400米,它只占了学校的一隅小角落,要围着学校跑上个八圈,这命没全去也得少了半条。裴若辰还真是跟她一样爱自我折磨啊!她比他还惜命一点,至少不会去碰这个她即使有勇气也不想参加的项目。
看着裴若辰冲出操场的那刻,她的心就悬了起来,想象了无数种他跑到终点的情况:跌倒爬不起来,最后几个到达,或者根本就是走回来的……晃了晃脑袋,不要再瞎想了,他既然敢参加就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回来,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的。
在操场上漫无目的的站了一阵后,实在是挺不过这种等待的难熬,她疾步走出了操场,站到了操场后他们必经的一条路上,跑过这里,就算是完成了绕校园的一圈。
垫着脚尖往他们该来的方向张望,久久不见人影,这学校到底是有多大啊!怎么在这待了这么久,也没像今天这么觉得它有如此之大!
终于在来回踱了半天步后,看到了那条路上出现了人影,停下站定,开始等待……
一个过去了,两个三个过去了,一群过去了……终于看见了裴若辰,他脸上没有疲累的迹象,呼吸和步伐都很有节奏,始终是跟在了队伍的前半段。呵,果然是高手,没有急于用掉所有的体力去追逐第一名,而是自己很好的控制了节奏,不受他人干扰,就知道他敢报就必然是有一定实力的。她放心不少,在他经过她身边时,她没有喊加油,而是说:“很好,保持这个节奏,就知道你行。”
他呼了口气,目不斜视的点点头,继续按着自己的节奏往前跑去。
黎暮卿看着他的背影微笑,吊儿郎当的他,其实是个成熟的男人,当他投入一件事情后的专注和心无旁骛能吸引所有女人的眼光。他很清楚自己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其实一点都不需要别人为他担心,是很能让人放心把一切交给他的人。
她没什么好担心了,悠然的迈着步子走入操场,在看台上坐下,享受着春日的惹人阳光洒在脸上和身上的舒适,半眯着眼开始安心的等待着校园马拉松的结束。她会跟他一样在终点陪着他。
心情改变后,等待的时间也变得有趣,她开始安然的在看台上观察起了四周的人。带上眼镜后还真是好,看什么都一清二楚,连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生动。那对小情侣窃窃私语的甜蜜,那对恋人拌嘴后的互不理睬,那群姐妹小幅度对男生指指点点时的满脸羞涩……呵呵,还真是好玩。脸上始终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在这春日里能化开人心沉郁的温暖。
欧阳汶祁坐在偌大看台一角的最后一排,她所有的一切都看进眼里。可是,她从跨入操场的那一刻全副心神都在裴若辰身上,没有心思再想其他。她不知道欧阳汶祁也来了,不知道他看着她跟裴若辰之间的一切,不知道他的心沉寂得郁结……
时间过了很久,可是黎暮卿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在尽力把等待的时间变得有趣,观察别人,想想裴若辰……
终于,在等了近半小时后,从通往操场的那条路上远远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黎暮卿微笑着起了身,往操场的入口跑去,还没到入口处,就看见有人已经跑进了操场,不是裴若辰,呵呵,慢慢等吧,不管他第几个到,她都会等着,陪他跑完最后一程。
第一个进来的男生也已经面色苍白,不过脚下的步子还是节奏分明,也在努力调整着呼吸,一看就是个练过的。
长跑最难受的路程不是最后,能挺到最后的人已经过了那个体力极限,只要在那段挺住了,基本都可以跑到最后。
黎暮卿在入口处镇定的数着进来的人,一个过去了,两个过去了,三个过去了……数到第八个时,她微笑,开始在跑道内侧的球场内转身朝终点迈开了小步,等着身后的人追上她,不一会,她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沉稳呼吸声和脚步声,还是那样的节奏,一点也没有紊乱,他果然是不用任何人担心。
他开始跟她并排,并没有看她,她扭头看了他一眼,迈大了脚下的步子,开始跟着他,深深吸气,再呼气,悄悄的提了迈步的节奏,他配合的跟上了,这种默契他们不需要用语言。
两人终于在一片闹哄哄的叫喊声中并排冲过了终点,裴若辰缓冲了几步,弯下腰把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呼吸。黎暮卿还来不及说话,裴若辰的强大号召力在此刻完全体现了出来,一群三姑四婆七爷八舅一股脑就冲上来,开始七嘴八舌。
“来,我扶你吧。”
“你真行!这么长也跑下来了。”
“累了吧,擦擦汗。”
“快去坐一下。”
……
黎暮卿一阵头晕:哥哥姐姐们,好歹你们让个空间给他喘口气。
裴若辰只能抬头对着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一圈人摇头摆手,示意不用。然后,挥了挥手背,示意大家让开点,他没事,都散了回去休息吧。
一群人倒也识趣,客气的又问候了几句,就陆陆续续散开了。
黎暮卿总算松了口气,跟他并肩而立:“别这样低头,会脑充血,等会晕,心脏也受不了,走走。”一把拉起他的左手,绕过自己的脖颈,搭到肩头:“我虽然不够高,支撑不了你什么,好歹将就用下,你可以靠着我,替你分担一点点还是可以的。”她说得很认真,跟平时跟他嬉闹的语气不同。
裴若辰看了她一眼,直起了身,毫不客气的把半身的重量倚靠到了她身上,让黎暮卿酿跄了一下。她笑:“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他咧了下嘴,表示跟她不用客气。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两人歪歪斜斜的开始在操场上迈步。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唯独没有拒绝她,也希望她能扶他一把,她值得他信赖,在她面前自己可以全然的放松,也想可以倚靠她。在他见她的第一眼时就有这种感觉,他是很相信第一眼的人,到现在也没变,这种感觉越来越深切。
黎暮卿感受着倚在她身上的重量,温热,虽已疲累还是有力,将自己的半个身体都全然放松的倚在了她并不宽厚的肩膀上。内心一阵温暖,他们不是恋人,但是这种信任比恋人还要多上几分。
昨天他搀着她全部的重量,今天她让他半身的重量倚在了身上。
无声的在温和阳光下走了一段,互相倚靠搀扶的背影温馨得让人嫉妒。
黎暮卿开口:“你够厉害的,这么多人你竟然跑了个第八名,从头到尾都那么镇定,完全自己控制了节奏。真没想到,你这么深藏不露,还有多少是藏着的,你回头都给我交代清楚。”
裴若辰也恢复了说话的力气:“没有了,我就这点东西,都掏出来了,再掏就要拿命抵了。”
“又开始谦虚了,你能不能别跟我玩虚的。”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我都虚成这样了,还能怎么虚。”他倒是会自亏。
“你就虚吧,一个男人虚成这样还有什么用,我看你干脆去变女人得了。”
“我变女人你高兴啊,回头真的就没人要你了,我看你能高兴到几时。”
“没人要更好。跟你变成姐妹,啧啧啧,那场景太让人期待了。”
“我服了行么,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开我玩笑。”
“你又没死!有什么不能开玩笑的。”
“离死不远了。”
“你就不能别咒你自己啊,命再贱也得活着。”
他苦笑:“服了,你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啊。”
“我哪骂你了,我这么好都撑起你这条贱命了,你要不好好活着,不是浪费我一番好意。”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跟她斗嘴,他就一次没赢过,实在跟别人在一起耍嘴皮子时他是半点没有怯过的。
“你这任务也光荣完成了,等会吃好吃的去,我请客。”
“你故意的吧,看我跑得都要吐了,还吃好吃的?”
“人是铁,饭是钢,不是你说的么,要吐也得咽回去。饭还是要吃的,算是为你庆功。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比之前又伟大了多少!这毅力和耐力,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别,你这样怪吓人的,我总觉得预感不太好,你还是别把我想那么伟大,在你心里渺小一点存活的时间估计能长点。”他继续倚在她身上耍赖,边说边又靠了靠,嗯,蛮软和的,靠起来挺舒服。
“你又找死了是吧!”她一把推开他,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精神的恢复得差不多了,还使劲往死里压她,真把她当树棍了啊!
他假意酿跄了几步,对她愁眉苦脸:“你也太狠了,对一个重伤的病员下这么狠的毒手,万一摔成个残废,不是浪费了我这一副帅哥脸。”
“你真好意思!裴若辰,你能在我面前要脸点不?我都替你脸红!”
“你能在我面前稍微温柔点不,你让我怀疑我是不是把你性别搞错了。”
“你找死!”她二话不说,上去朝着他背就是几巴掌,打得他皱眉缩脖子。
“好好好,我错了,姑奶奶,你别打了,我真受不了。”
“知道怕就好!等会吃饭去,别啰嗦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
两人又并肩在操场上走,看台上的欧阳汶祁淡然看着一直并肩搀扶的两个人影,起了身,缓缓步出操场。他能做的,也许都只能是默默守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