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夜晚是夜总会最迷人的时刻,但为了吸引顾客,夜总会的内部格局和外界迥乎不同。
大门外是艳阳天,可进了里面四周封闭,如同黑夜。全场靠五彩斑斓的水晶灯照耀着的,营造出魅惑的气息。
章允涵到达夜总会大约过了半刻钟,她才从后台出来。
铺满花瓣的舞台上,她在所有人的欢呼和掌声中,闪耀登场。
幽蓝色的镁光灯从四周汇聚到她一人身上,给她伴舞的那些角色顿时黯然失色。
“大家好,很高兴又和各位见面了。”章允涵的开头白虽然很俗套,但她温柔细腻的音色捕获了她的所有爱慕者。
章允涵今日穿的旗袍比以往的尺度要大些,稍不注意就会露点。
观众台上的少男老男纷纷瞪大眼睛,色心饱满地期待着她露点。
“嗯,按照老规矩,我今天要唱的第一首歌是由出高价点歌的先生而点的《如果没有错过你》,点歌先生就是坐在最前台的林特派员。”章允涵高兴地鼓掌,台下的人或多或少都意思了一下,附和着夸了特派员十分豪气。
林特派员得意十足笑了。
演出前的暖场差不多该结束了,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红酒调情和美妙音乐的熏陶下,他们已经不在乎别人了。
在他们的眼中,只有章允涵。
“红尘中回首相望/发现那只是一抹陌生的背影/我将红酒送入回肠/发现我已经失去了那个对我好的你……”
偌大的会场中,每一个角落都萦绕着章允涵美妙的歌声。
她就像自然界的精灵,拥有迷倒众生的魔力。
特派员如痴如醉地望着章允涵,内心有一团燃烧的欲火,如蚁般地疯狂灼烧他。
“服务员,来一下。”
二楼上带着黑帽子的男人欣赏了一段音乐后就转过身了。
老实说,他感觉自己眼睛火辣辣的,不近女色的他,在楼上看章允涵舞动身姿,简直就像在看裸女狂舞似的。
鼻血差点飚出来了。
“您有什么吩咐?”服务员鞠了个身,他没认出面前穿西服的男人就是北平中大名鼎鼎的将军。
将军摸了摸下巴,支吾了几声,然后说:“厕所在哪?”
“哦,呵呵。”服务员禁不住笑了一声,给将军指了去厕所的路。
服务员安然地离开后,将军皱了皱鼻子。
原来我褪去军装后就这么平凡了!!!
然后他按照服务员指的方向去了三楼的厕所。
这是北平最大的夜总会,共五层楼。
第一层是供给歌女表演用的。第二层既可以观赏第一层的表演,又有包间。第三层和第四层全是包间,与下面两层隔绝开了,就像旅馆一样向顾客提供客房和商谈要事的地方。第五层是办公楼,一般人不能上去。
每个包间都有洗手间,而公共厕所分布在第一层和第三层。
将军得远离人多的地方,就跑到三楼去了。
“没想到夜总会的厕所比我家的还好。”将军上完厕所后,感慨了一声。
刚要转过拐角,他就反身折回去了。迅速躲在一间离洗手台最近的厕所间里。
“哈哈,山下君这次的计策真可谓一石二鸟啊!在下佩服佩服。”
说话的男人是中国人,紧接着另一个人开口了。
“嘘,隔,隔墙……有耳。”
这中文说的结结巴巴怪腔怪调的,将军一听就知道是日本人了。
日本人虽然在光明正大地学习中国文化,但一口糟糕的中文怎么讲都不入耳。
“噢噢,那待会饭局上细谈。”中国人压低了声音,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直到两人上完厕所离开后,他才出来。
搞什么!什么也没谈反而让他如此狼狈了,他堂堂大将军竟然当起了窃听贼?
不过这种差事多做几遍也是挺有趣的。
他才出厕所没多久,就撞见了两个日本人从包间里出来。
将军立马压低帽檐,走到走廊的另一边,迎面而去。
“藤野君,山下君今度のない冲动ましたか?どうしたらいい?は、中国人の監視の下で,恐らく行動は便利だ。それに……特派員も来て,一阶です。(藤野君,山下君这次会不会太冲动了?我们该怎么办?在中国人的监视下,恐怕行动不方便。而且……特派员也来了,就在一楼。)”
其中一个日本人说道,将军听得一脸懵逼。
日语……竟然是日语!!!他只听出了藤野和山下,毕竟这两个日本商业巨头,他都会过面,这次没被他们认出来还真是幸运。
“ね?本当に?彼より会長。(哦?真的吗?不如去会会他。)”
藤野挑眉道,和身边的日本人下了楼。
将军和他们完美错过了,他果然不是收集情报的好手,早知道就听从特派员的话,让他出场镇压日本人,而特派员去打探消息。
“如果/如果没有错过你/也许/雨后的彩虹/还会有你我——我哦~~~”
音乐的伴奏逐渐减弱了,伴舞的演员们最后迎来了闪耀的镁光灯,章允涵站在正中央,面带微笑地谢幕了。
当她躬身的那一刻,台下的男人犹如发情的野兽,开了几瓶红酒肆无忌惮地往空中喷洒。
二楼上的某位男人更是尴尬得鼻血横飞。
“章小姐要休息一场,下面有请新生花旦……”
章允涵谢幕后就回到后台了,新生花旦每月都会有,但人气总是比不过她。
“章小姐,打扰一下。”章允涵正在卸妆时,一位服务生抱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进来了。
惊诧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么多玫瑰花!简直不要太浪漫了!
“这是送花的先生给您的卡片。”
服务员搁下花,退出去了。
其他人炸窝似的凑上前盯着章允涵手中的卡片,上面写着隽秀的钢笔字。
“哟哟哟,涵姐这次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同行的人纷纷来祝贺她,都认为她可以借这次机会脱离夜总会了。
也许章允涵生来就有做富太太的命吧?她总是被有钱人宠幸,而且宠而不腻。
章允涵苦涩地勾勾嘴角,把卡片收起来了。
“帮我准备一下,再唱一首就不唱了。”
她的化妆师会意地笑了笑,吩咐下面人去通知主持人。
“哦,不行了……最近肯定操劳过度了……”
单手伏在栏杆上的将军抽出手绢擦干了突然迸发出来的鼻血。
可是刚背过身去,一楼突然响起的《夜上海》把他的脚步再次扣留了。
本来来之前就是打着“放松心情”的旗号嘛,所以,他日理万机得放松一下也是可以体谅的。
于是他鬼附神差地来到二楼的观赏台,他坐在上面可以全方位地看到楼下的章允涵。
相比刚才,章允涵这次的装束要保守些了,打扮得很素雅,在唱《夜上海》时配着活力四射的小舞蹈,曼妙极了。
还是这样好,刚才尺度实在太大了,他都不敢回忆他刚才看到了什么隐晦的地方……
将军所在的观赏台是由屏风隔开的,这层楼共五个观赏台,他所处的观赏台是第三个,正对章允涵的舞台。
而他的隔壁——第四个观赏台,便是山下和北平第一富商薛贵。
他刚才擦鼻血时偶然瞥见山下和薛贵去了第四观赏台,所以他紧跟着去了第三观赏台。
由于有宽厚的屏风阻隔加上章允涵动听的歌声,他不得不轻轻地靠近屏风,竖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不知道山下君在日本商会那边协调的怎么样了?我看藤野君另有所图啊。”薛贵说。
可怜的将军只听到藤野两个字,可是他往楼下瞟时,正巧看到藤野去了上席观赏台,和特派员坐在了同一桌。
将军疑惑地盯着下面,只见藤野和特派员说了几句,两人就一起离开了观众席。
看他们离开的方向,估计出夜总会了。
将军心里莫名地担忧起来——特派员走了怎么办?他今天似乎不在状态,听力太差,半天只听到“只要有利可图,都会听你的”。
一曲《夜上海》过后,台下送花的人有很多,章允涵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在谢幕之后送了大家一个飞吻。
将军不屑一顾地皱皱鼻子,努力不让鼻子里的那股暖流涌出来。
看来不去看医生是不行的了。
将军起身,随着他看见日本人离开了夜总会,他也跟着起身了。
“真是……哎……”将军一边下楼一边揉鼻子,一个不碰巧,他偶遇了正打算上楼的章允涵。
“啊——啊切!”将军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竟然还喷出血来了。
“将军你身体不适吗?”章允涵忙掏出手绢替他擦鼻子。
将军拿了手绢,退了一步自己擦。
“正要去看医生了。”说完,将军飞速与她擦肩而过,抢着时间去追刚离开不久的山下。
据刚才在厕所听到的话,他们还会去赴一场饭局,他只要跟着他们的车,就算完美追踪了。
“你来了。”
夜总会的五层楼,老总的办公室里。
“老板。”
“嗯,叫你来是有事和你商量。”老总说,虽说他经营的夜总会有些“动荡不定”,但他却不近女色。
对章允涵更是不敢兴趣,他的眼里只有利益。
“我有自由选择权吗?”章允涵问。
老总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这件事你有选择权。”
章允涵挑眉:“什么事?”
老总双手撑着下巴,笑着说:”有人要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