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参天大树的褐色的树皮上,或多或少地插了一些箭枝。有的箭头上沾着一点因时间长而变黑的血;有的箭枝上带了一点不知道什么猛兽的皮毛;有的箭枝不知道被什么从中间劈成两半,掉在地上。
黄色的土地染满了鲜血,铺成一层厚厚的黑色地毯,地毯中或多或少地夹杂着黄色、棕色、白色、红色的毛。地毯上,猛虎、黑熊、野狼仿佛睡着了,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无声无息。仔细看,却能发现有的猛兽头上凹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窝;有的猛兽腰凹陷成一个巨大的弧度;或者两枝箭贯穿猛兽的两只眼眶,银色的箭头暴露在外面,箭头上还挂着丝丝血迹,银色的箭头与红色的血迹形成鲜明对比,触目惊心,箭头上泛着的冰冷的银光令人不寒而立;有的猛兽趴在地上,几支箭枝贯穿了它们的身体,将它们牢牢地钉在地上:有的猛兽心脏处插了两支箭,两支箭的旁边是裂开的箭柄。
一只猛虎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猛虎柔软的背上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青年一身血污,斑斑血迹也弄脏了青年绝色的脸庞,四周全是安静的猛兽的尸体和黑血,青年却笑靥如花,妖媚至极,摄魂夺魄,却也令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苏白看到萦寂时的场景,苏白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萦寂相遇。
苏白看着坐在猛兽的尸体中微笑的萦寂,深深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第一次见到萦寂时,苏白觉得萦寂这个人虽然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但给人感觉很阳光,还有点逗,没想到现在竟然看到了萦寂如此妖媚的一面。能在尸山中云淡风轻地微笑的人,杀过的人绝对不少于两手之数。
不过既然祁谨愿意与萦寂相交,那苏白就觉得萦寂应该是个可以相交之人,就算看到了萦寂这样变态的一面,苏白也不会改变初衷。
“萦寂,看来你收获不少。”苏白朝萦寂挑了挑眉,笑道。
“当然,你应该也收获不少。”
萦寂朝苏白的鞋子看去,苏白也顺着萦寂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苏白脚上的那双鞋子也是肮脏不堪,和萦寂脚上那双鞋子相比也是不遑多让,泥泞与血迹混杂在一起,给鞋子完全换了个样。
苏白与萦寂相识一笑,两人的眼中都升起一股浓浓的战意,他们都知道对方必定是自己最强的对手。
“我的箭用完了,所以就干脆休息一下,等待侍卫拿箭过来。”萦寂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我的情况也差不多,我听到这边有声音,所以就过来看一下。”
很快苏白和萦寂的侍卫就从带了箭枝回来,萦寂也像苏白一样让侍卫分工合作,自己只带了两名侍卫,苏白与萦寂两人互相告别就分道扬镳,找了个方向继续向深山进发。
这边苏白和萦寂忙里偷闲,那边薄奚眠的情况比他们好一点。或许是因为薄奚眠经常与药草打交道,身上染上了药草香,所以虽然有猛兽找上薄奚眠,却不像苏白和萦寂那么多,猛兽的攻击也不那么那么疯狂,甚至还有心情采摘一路上看到的药草。
日头渐渐偏西,虎林上空的飞鸟渐渐减少,最后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只,点将台下早已血流成河,猎物堆积如山,而且因为今年动物暴动,猎物更是比往年还要多。另外有一些猎手骑进虎林的马跑回了点将台。
每次围猎过后,靖国国君都会派人清洗点将台,防止点将台血气太重。今年一位负责清洗的小太监,去摆放猎物的地方挖了一下土,看看血液渗透进了多深的泥土,这样他们才好估量要准备多少清洗的用具。本来这些清洗的用具早在围猎前就准备好了,但是管事太监看今年竟然这么多猎物,情况不太对,就赶紧派小太监去测一下。一测,果然不对劲,这血水都渗进土里一个巴掌这么深了,要知道点将台这里的土地可都是很硬实的。管事太监赶紧向上头申请再运一倍的清洗用具过来。
事实证明管事太监是对的,围猎结束之后,下人们将所有的清洗用具用完才将点将台清洗干净。
言归正传,祁谨见围猎的时间已经到了,立即叫人鸣金,召唤猎手回来。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过后不久,就陆续有人从虎林中出来,疲惫的面容,肮脏的衣服,无一人例外,有的人是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围猎,也有的人是因为退出围猎的心理压力。自愿退出围猎的人都明白他们的成绩必定很差,而且也不会被谨帝重用,一炷香之后,苏白、萦寂和薄奚眠出来了。加上他们三个,猎手就全部集齐。
祁谨看着点将台下一个个脏兮兮的差点看不清脸的猎手,扬声道:“欢迎诸位的归来,孤已命人准备了药浴,诸位可先行修整一下,共享今晚的盛宴。”
“谢陛下。全体猎手齐声道,虽然声音很大,却依旧难掩语气中的疲惫。
猎手们很快就散开,回自己的营帐沐浴打理自己,纾解疲劳,恢复自己的精神状态,已最佳的状态参加今晚的晚宴,无论如何也不能向别人再展示脏兮兮的样子,要知道不仅武林德高望重的前辈会参加今晚的晚宴,连一代天骄谨帝都会参加,虽然知道自己比不上谨帝,但也不能比上不足之后,还比下不足。除此之外,今晚还会有许多江湖侠女、大家闺秀出席晚宴。
这边苏白没有先回自己的营帐,反而穿着一身肮脏不堪的骑装,径直跑到祁谨的营帐。
祁谨掀起营帐看到里头的苏白时,也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挽逐更是直接捏住自己的鼻子,嫌弃地看着苏白。
“苏大人,你怎么不洗梳过后才来觐见陛下,你这样太失礼了,一身的臭味差点连我都要熏晕了。”
“嘿嘿!”苏白不好意思地用黑黝黝的手挠了挠头,“我就是太担心今天的猛兽暴动的事了。”
“小白……”祁谨难受地皱紧眉头,久久没法舒展,“小白,你还是先去洗澡吧!你身上实在是太臭了。你不用太担心,没出什么大乱子。”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看到祁谨和挽逐嫌弃的目光,苏白只好投降,乖乖地回自己的营帐。
走出祁谨的营帐后,想到祁谨和挽逐嫌弃的眼神,再看看一路上的士兵想捏鼻子又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捏鼻子的景象,苏白也不由得好奇起来,他真的有这么臭吗?苏白好奇地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嗯?没什么味道呀!我怎么完全闻不到他们说的臭味?
苏白回到营帐时,他老爹苏侯爷早就在营帐里等着他了。苏侯爷来到苏白的营帐,发现不在,就知道苏白一定是挂心猛兽暴动一事先去找了祁谨。想到苏白在围猎上的精彩表现,给他脸上争了光,便耐下性子乐滋滋地等苏白回来。
“臭小子,现在你还真成臭小子了,赶紧给老子去洗澡。你掉进粪坑啦?这么臭!真不知道陛下怎么忍受得了你?”
苏侯爷一看到苏白,立即笑开了,可是一闻到苏白身上的味道,苏侯爷立即嫌弃起自己的儿子,边说还边摇手扇走气味。
“爹,陛下也说我臭,还把我赶出来了?为什么我都没闻到你们说的臭味?”苏白又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他真的没闻到什么臭味!
“呵呵!”苏侯爷嗤笑一声,“你小子都习惯了,还能闻到什么臭味?我先走了,你小子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今晚可是有不少大家闺秀参加晚宴,你如果没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我就叫你娘收拾你!”
苏白听到苏侯爷的话,脸色立即严肃起来,虽然从苏白那张乌漆嘛黑的看不出来什么。
苏白大声吼道:“爹,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打扮。”
苏白的娘苏夫人收拾苏白只会用一种方法,并且百试不爽,比苏侯爷的藤条焖猪肉还有效,那就是举办宴会,邀请朝中官员的女眷,每天举办一场,苏白负责宴会的全部事宜,苏白还要亲自招待所有的未婚女子,不得缺席。
苏侯爷叮嘱完苏白后,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苏白的营帐,实在是太臭了,就像是放了好几天的肉腐烂后发出的臭味。
这厢萦寂与薄奚眠结伴回自己的营帐,一路上两人都安安静静地走着,不说话。
“今天的猛兽暴动不寻常。”薄奚眠道。
“嗯,我没在动物身上感受到有下过药的痕迹,应该不是人为。”往日嬉皮笑脸的萦寂的脸上淡淡的,黑色的眸子如同千年古潭般平静无波。
“小萦,我们今晚需要去查一下吗?”
“不需要,这事不归我管。”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萦寂忽然开口道,“你在出口那里等了我多久?”
薄奚眠与萦寂并不是偶然遇到的。
回来的路上,萦寂偶然遇到了苏白,就和苏白同行了,走到虎林出口时,就看到薄奚眠站在出口那里,冲着萦寂笑,最后三人就一起回来了。
“没等多久,你就出来了。不过看到你竟然和苏白一起出来,我很不开心。”薄奚眠郁闷地道,“为什么我回来的路上没有碰到你?”
“……”萦寂忽然闷闷地开口道,“阴阳调和才是正道。”
“小萦,以我们的身份不是从来都是逆天而行,随心所欲吗?”薄奚眠看着萦寂,嘴角露出浅浅的笑。
萦寂静静地看着薄奚眠,忽然明白为什么薄奚眠能排在麒麟榜第二了,不说他那张脸,单说他那股风姿。即使薄奚眠穿着满是泥污的骑马装,萦寂依旧能感觉到那绿竹猗猗君子瑟兮的龙章凤姿。
“阿眠,你身上好臭,赶紧回去洗澡。”萦寂忽然朝薄奚眠大吼一声,率先冲向自己的营帐。
猎手回了自己的营帐,留下来的猎物将由算术高超的各酒楼的老板清点,部分黑耀军也被安排去清理虎林,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很快夜幕就降临了。
虎林所谓的晚宴并不像平常的宫宴那么拘谨。宴会上,人们可以自由走动,可以高声交谈,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在宴会上表演一番,表演的节目随你定。宴会的主食是猎手打到的猎物。
不过一定的规矩还是要守的,例如国君必定是坐在上座,宾客不能说污言秽语之类的约定俗成的规矩。
苏白就像他向苏侯爷承诺的那样,装扮一新登场了。身着一袭淡紫色玄纹缎子衣袍,头上用羊脂玉发簪绾冠,面若中秋之月,目含秋波,朱唇轻抿,似笑非笑,好一位艳丽翩翩少年郎。刚出场便引得娇俏的少女的美目忍不住频频流连在他的身上。
待所有人都出席了宴会后,祁谨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