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西山县的夕阳总是这样,一股子的苍凉,十几年前是这样,十几年后还是这样,橙色的暮光照遍了整座山岗,死气沉沉的枯木也被镀上了一层愈加伤感的漆。这里没有小桥流水人家,也没有古道西风瘦马,但枯藤老树还是有的,这场面若是再有个悲秋风,折画扇的酸秀才,那才是绝了,来上一句九曲十八弯的“断肠人在天涯”,以显得他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
我百无聊赖的倚靠在一棵“枯藤老树”上,等着佛道两门的援军们布置“陷阱”。
既然是做准备,那陷阱怎么能少。我们怎么说也是平常人眼中“有本事”的人,布陷阱能用树叶竹签么?
当然不能!
刚刚龙虎山的赵冰尘和蒋凤蒋鸾布了个“龙虎真灵诛邪大阵”,现在清安和她玉虚宫的师叔师伯们也布起了“紫府雷狱阵”,我们也不是人家的弟子,站在一旁看人家布阵那可算是偷师,大家都是有皮有脸的人,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阵法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在一旁休息便好。
我拧了拧身子,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却忽的听见树下有人过来。向下望去,是那阿梵寺的金刚守护者。
阿梵寺的金刚守护名为无晦,是个小伙子,比我大不了多少,光头,僧袍,禅杖,和尚有的东西他也配齐了,但我还是不觉得他像个高僧,给我的第一印象到觉得他像个小混混。
剃了一个光头的小混混。
不是因为他脸上从左眉毛到的右下巴的大刀疤,而是他那一脸笑嘻嘻的无赖表情。
“江施主好,贫僧有礼了。”他在树下向我鞠了个躬,直起身看着我道。
“大师好,江澈还礼了。”
人家都这么礼貌的向我问好了,我也不能再吊儿郎当的靠在树上,站起身还了一礼,正想跳下树去,却发现他已经跳上来了。
不对,不应该用“跳”这个字,还是用“飘”字更准一些。
不晦的僧袍轻轻舞动,穿过树隙时那些枯黄的枝条如同活了一般,自然的让出了一条通道,好像这些枝条一直是这么长的。
他嘴角含笑,若是没有那道刀疤,再配上一头细密黑发,定然是像古龙笔下的“无缺公子花无缺”。
听师父说,阿梵寺的住持乃是证得了极乐界的阿罗汉果位的大德,也算是极乐界在人间的代表,实打实的高僧,修为不在仙界天巡者之下。
现在我面前的是阿梵寺的武力代表,金刚守护,这个称号说是代表了实力,还不如说是代表了一个勋章。
一个斩妖除魔的勋章。
“大师来此,可是有事找我?”我盯着面前的无晦问道。
“无事,只是这次出来,想看看住持说的故人后辈,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啊。怪不得住持让我好好的照看你啊。”无晦手握禅杖,僧袍无风自动,颇有一股禅意。
“劳烦贵寺住持了,我也没什么了不起,怎敢使住持偏爱?”我也奇怪,我就算是天巡者的徒弟,那也算是仙界体系下的一份子啊,这老和尚是什么意思?
“住持所作所为都有道理,你我纵有修为在身,也只是世间一凡人罢了,怎能比得上住持大德?”无晦将禅杖立于身侧,双手合十,满含深情道。
这也是被住持的人格魅力所感动的吧。
我看着眼前如朝圣般的无晦,忍不住想道。
“住持对我说,这次下山见到江施主,定要给你一样东西。”无晦似是想到了什么,从宽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块手掌大的黄块块,递给了我。我仔细一看,好家伙,这竟是一块金砖。
“此物乃是阿梵寺的入寺凭证,住持说希望施主能在空暇时往阿梵寺一见。”
“好,那烦请无晦师傅转告住持大人,晚辈有时间定然会去叨扰一番。”我将金砖紧紧的握在手里,对无晦说道。
“江施主客气了。”
“无晦大师也不要叫我施主了,叫我江澈便好。”
“那好,那你也别叫我无晦大师,无晦这俩字就不错。”他听我这么一说,嘿嘿一笑,也对我讲到,“那你就先养精蓄锐,我要去布我们佛门的‘八部天龙阵’了,就先行一步了。”
“我就不送大师,不,无晦大哥了。”我嘴一快,又想喊大师,在他的眼神下还是换成了“大哥”。
无晦飘走了。
月白色的僧袍将他塑成了一朵云,洁白轻盈。
而我知道那云里蕴含的力量有多么狂暴。
如雷如电。
无晦走后,我把抓着的“金砖”放在眼前认真端详着。
这金砖上刻着一个硕大的“卍”字符,也只有这么个字符,一厘米厚,四厘米宽,将近有手那么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里面藏着一股我说不出的力量,有着要迸发出来的趋势。
我这次没有带上观霜,我也明白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任务。
保护章祺。
鬼王我也打不过,小鬼兵也不会只冲着我来,清安、张小庆、蒋氏兄弟等人都会帮我,纵观全局,似乎只有我这个位置是最安全的。
我也承认,毕竟这次来的是可以挥挥手就灭了我的鬼王,我在大后方也不算是怂。
而且我也没想过把鬼王斩杀了有什么太大的好处,最多是在圈子里的名气更高上几分而已。
再说了,师父从小就告诉我要低调,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还没傻到在劫来时伫立在风口浪尖。
“江澈,过来吧,各位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也说一下作战计划了。”张小庆走过来,在树底下仰头喊我道。
“嗯,走。”我纵身一跃,跳到他面前,收起那个“金砖”,跟着张小庆走到了战时指挥部。
这个指挥部可以算得上是最简陋的指挥部了,只有六块用来让人坐下的青石。
六块青石上,赵冰尘坐了一个,身后是蒋氏兄弟和他带来的两个龙虎弟子;玉虚宫的道长玄真坐了一块,身后是清安和他的两个师弟;不晦也坐了一块,盘膝打坐于上,身后有五个精壮的男子,穿着便装,不像是佛家子弟。
令我意外的是,章祺居然也在一块青石上坐着,虽然看起来很拘束,但也比普通的女孩好太多了。
“哦,两位到了?快请坐吧。”赵冰尘看见我和张小庆,抢先说道,右掌一挥,示意我们坐下。
我倒是不会和他客气,一屁股就坐下了。张小庆坐下前还挺江湖的拱了拱手,给我看的直想乐。
“既然大家都在,那我就把今日子夜的计划与大家讲一讲。”赵冰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刚换上的道袍,出言朗声道。
“等一下。”
赵冰尘正要说话,却被一声毫无感情的冷喝打断,抬头一看,确是仙风道骨的清安的师父,玄真道长。
玄真道长是玉虚宫的长老,身份仅次于玉虚宫之主,出门在外竟被一个晚辈分配工作,修为、年纪、荣誉感都不会允许赵冰尘来发号施令。
“不知玄真前辈有何指教啊?”
张冰尘也没有不高兴,微笑着向玄真的方向施了一礼,问道。
“指教谈不上,只不过我在昆仑山上呆久了,竟不知龙虎山成了天下道门之首,这如今谁敢指教啊?”
玄真老道阴阳怪气的说道,其中的讽刺不言而喻。
“倒是冰尘冒失了。”
赵冰尘面对玄真的嘲讽,面不改色,仍是那么温润如玉,和段红颜一个样子。他云淡风轻的坐下,好像从没站起来过。
“这个人,看不透他。”
我眼睛一眯,打量了赵冰尘一眼,这人虽说修为没有升仙境的玄真高,但为人处事,心机城府可是要甩玄真几条街啊。
玄真一副孔雀样,整了整道袍,高声说道。
“今晚,这位姑娘就在这里引诱鬼王上钩,我们在暗处控制这几个大阵,此时在将章姑娘救出来,这样没什么问题吧?”
这计划都是些场面话,也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反对的话。一致同意以后,最后的准备工作也开始了。
清安给我们分发了下玉虚宫制作的“匿踪符”,贴在胸口上竟然还有静心的功效。无晦带着自己的跟随者与龙虎山的一群躲进了小树林,特勤办现在只有张小庆、薛洁和熊德力,他们跟在我身边,关注着章祺。
章祺躲在帐篷里,安静的看着书,我刚要离开的时候想了一下,将脖子上挂着的小剑挂饰摘下来挂在了她的脖子上,说这东西是我从小带到大的,能保平安。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
时间过得很快,我趴在不远处的山坡后,拿着张小庆带来的夜视望远镜,关注着章祺的帐篷。
“十二点了。”张小庆在我耳边低语道。我点了点头,刚打算按摩一下有些发酸的眼睛,却见熊德力挠着头问道。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有点热啊?”
“的确有点。”薛洁也说道,将羽绒服敞开了一道小缝。
“怎么回事?”张小庆问我道,“全球变暖?”
“不是。”我苦笑着将望远镜还给张小庆,“鬼王燃曲,还真的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