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正浓,两骑快马沿着漫漫官路飞驰而去,借着月色,马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并辔而驰,并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就这样,这两个人赶了一夜的路。
清晨,二人找了一片僻静的水湾,饮马、休息。
这便是纪衡和宝瑛了。临行之前,宝瑛看纪衡从勇营中抽调了二十几位好手,便以为他要带着些侍卫去英善大营谈判。自打听了赵毅的话,宝瑛对纪衡的坏印象已经大有改观,她想既然那么多人随扈,那么加她一个也是无妨的,毕竟,自打四岁开始,便和哥哥们一起习武,若不是前次出了意外,因滚落山崖受伤,她也不是那么不堪一击的。但由于前次,她不由分说拒绝了纪衡的要求,纪衡这几天都不太搭理她,毕竟,现在的宝瑛还是纪衡给发工钱,还要靠纪衡养活,东家不理她,让她倍觉心虚。所以踟蹰半晌,她才下定决心和纪衡说:“我愿随公子前往。”出乎意料,纪衡很快就答应了,仿佛就是在等她说这句话。宝瑛心里一凉,她怎么又忘了纪公子的狐狸本性了呢?貌似此计叫做欲擒故纵。果然,这二十名好手并不是纪衡给自己准备的随扈,而是他不在达州城的时日里,各门临时的掌事者。
但实际上宝瑛料错了纪衡,他没打算让宝瑛跟着来,不知怎地,当他再次想要要求宝瑛随扈的时候,心头总会有那么一丝不忍亦或是不舍,反正他理不清那种情绪,也就不去想了。他吸取赵毅之前的教训,想昼伏夜出,单人匹马来着。
晨辉脉脉,纪衡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假寐,闻着青草馨香,听着小鸟的啁啾,心情不由得好了不少。自徐天德和王三槐举事围城,迄今已逾半月,何时他有过今日这般闲暇呢?当真是要珍惜当下呢!
而宝瑛却对纪衡有些不满,她还记挂这欲擒故纵的事呢。是以,她鼓着腮帮,咬着嘴唇,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斜着白眼仁瞧着纪衡。
纪衡虽闭着眼睛,但却不知怎地,宝瑛的一举一动他竟全看在眼里,他拖长了声音,无奈的说:“又怎么了?原以为咱们讲和呢?”
“哼!你说你是不是早就想让我来,你却故意晾着我引我上钩?”她跺着脚,抿着唇,一根兰花指还直直的指着纪衡的额头,带着几分骄纵,娇声呵斥着纪衡。得意忘形,绝对的得意忘形,乍然出城的宝瑛,在秋光明媚中纵马奔驰,恍然又回到了京城,她忘记了自己有家难回,也忘记了自己的男儿身份,不经意之间娇养女儿本色尽显。
宝瑛在这里大发娇嗔不觉怎样,纪衡却觉得心脏猛的一缩,然后又像一团雾样的瞬间瞬间弥漫开来,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其妙的头皮一炸,但又找不到原因,这种感觉让他有点莫名的恐慌。他侧了侧头,意在缓解这种不舒服,然后状似不经意的笑道:“既已猜到,为何还问?”他这个人,不知怎地,就是爱找别扭,明明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可话到了嘴边一定是变样子的,你比如,他对赵毅,再有,对宝瑛,明明他想说:“不是的,我也舍不得你来!”可是说出口话就变成了:“你猜对了!”可是,宝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对京里的父亲也还是这样说话呢!
“那你能一天不算计人么?”宝瑛再一次为之气结,她扬起一把青草轻飘飘的扔到了纪衡身上。而纪衡却看着被波光粼粼河水映衬粉红小脸的小宝有些发呆。
未末,纪衡和宝瑛休息了四五个时辰后,整装待发。赵毅说,过了横山子再走百余里就能遇见英善的大军,已有两日了,英善的大军就驻扎在那里。横山子驻有白莲教青号首领徐天德的弟弟徐天富,还有他的弟子也就有近年在川东地区颇有名气的何三元。他的驴子就是在横山子附近被抢走的,但,要想见到英善,横山子是必经之地。是以,他提醒纪衡务必要小心这个地方。
以纪衡和宝瑛的速度,也许在今天夜半时分就可以赶到横山子了。所以,宝瑛心里有些惴惴的感觉,再看纪衡,他的面色虽仍是沉静如水,但仍有一抹几不可见的担忧锁在眉头。
已经进入了横山子的余脉,在离横山子主峰还有三四十里地的时候,本来很晴朗的月夜,却风云突变,成片的乌云不知从哪里骤然升起。顷刻之间就布满了天空,掩住了弯月。
“不好,要下雨了!”纪衡抬头看看了天色,不禁愁眉紧锁,忧心忡忡的说。
“那便快寻一个能够避雨的的地方吧!雨大路滑,马儿也容易出危险呢!”宝瑛双腿一夹,驱动马儿快些奔跑。
纪衡也扬起了马鞭,策马跟上。还没跑出多远,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这雨来的又急又猛还伴着嘁哩喀喳的闪电,马儿无论怎样驱策都不肯再向前走,只是原地不停的转着圈圈。
二人无奈,只好下马在泥泞的土路上,牵着马,艰难的向前走,雨水打的二人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但是也不能停,这讨厌的雨不知道还要多久,必须要找一个能够避雨的地方。
二人在雨里跋涉了足有大半个时辰,雨势虽然转小,但却变成淅淅沥沥的中雨,俨然没有停息的意思。对于寻找避雨的地方,二人都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只是机械的在雨里不停的向前挪动。就在二人马上就要绝望认命的时候,纪衡忽然指着前方,惊喜的叫道:“有房子!”宝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顺着纪衡指的方向看去,却觉得眼前一片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哪里啊?并没有!”宝瑛本来还满怀期望,待抬起头却什么也没发现,她不由得又有些垂头丧气了。
“有的,有的,我都看见了,你怎么看不见呢?”纪衡却一直很兴奋,他坚定的说房子就在前面并且扯着马儿往那个方向走去。
“荒山遇鬼了吧!”宝瑛不知怎地,心里突然浮现出这几个字,由于她没看见纪衡说的房子,她本不想跟纪衡过去,但是一想到“鬼”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又往前走了足有一刻钟,真的,竟有一间破败的茅屋掩映在树丛中。宝瑛惊异的看着纪衡,自己都快走到地方了才看见这间破茅屋,隔那么远他是怎么看见的呢?
纪衡拴好了马,一转身见宝瑛还在雨中发呆,他展颜一笑道:“快进屋避会雨吧!发什么呆呢?”说完,他就大踏步的走进了小茅屋。
许是猎户在进山时临时搭的小茅屋,虽从外面看起来有些破败,但是屋子里面倒也整洁,该有的物品倒还不缺。纪衡找到了火折子,就着茅屋里的火架子生起一堆火来。
宝瑛听赵毅说过,纪衡从京里来达州赴任的时候,还带着六个侍卫,想必也是世家子,可没想到他却能将生火取暖这般事却做得这般熟练。
纪衡可不知道宝瑛在想什么,生好了火,他就将身上的湿衣裳,脱了下来,“啧啧,这都拧出水了!”他一边拧着水一边不停的念叨着。
宝瑛看他脱了衣裳露出精瘦却也不是嶙峋露骨的还透着几分精壮的胸膛时,她忍不住羞红了脸,别过头去。
纪衡已经将袍子搭在火架子旁边的横杆上烤了起来,他仅穿着一条长裤在屋子里晃了几下,见宝瑛仍坐着不动,他有些奇怪,他伸手过去,就去扯宝瑛的瓜皮小帽,他说:“帽子都湿了,摘下来晾晾!”“不!”宝瑛微微一侧头就闪开了纪衡的手,她拒绝了。“那晾晾衣裳吧!湿衣服穿了会生病!”纪衡又去扯宝瑛的衣裳。
“嗨!你这人怎么动手动脚呢?”宝瑛原本是抱膝坐在火架子旁的,看纪衡又来扯她的帽子她就闪开了,谁想,纪衡变本加厉又来扯她的衣裳,她就有些手忙脚乱了,她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一边,慌忙说道:“不必烤了,这就挺好!”
纪衡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愣怔了片刻,他忽然间有那么一种感觉,好像她那顶瓜皮小帽就从没摘下来过呢?还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呢!而后他无奈的笑了笑。
由于白天休息得很充足,此时围坐火堆的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他们就就那么围着火堆谁也不吭声,只能听见屋外雨伴着风淅沥沥的声音。
宝瑛虽枯坐着,但是思绪却一刻未停,她在想纪衡赴任带来的那六个侍卫到底是何结局,进而又想,若非世家怎会有侍卫随扈,进而又想纪衡一口纯正的京片,那他父亲是京中哪位呢?
想着想着,好奇心起,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扭了扭身子,后又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但她忍住了。纪衡看在眼里,淡淡一笑,问道:“想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