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充斥着杀意的刀风,离我只有三寸。
我呆在了原地,脑子里闪过许多镜头,第一次杀掉鲜活的生命,满手鲜血;姑姑被火蛇缠绕,从挣扎到毁灭;那一场梦中,顾子规负手持剑,优雅的沐浴血光。
眼睛就在下一瞬间被覆住,我伏在顾子规的肩上,背后就是杀机重重。我看不到血光,却闻到空气中加重的血腥,听到一直纠缠的刀剑发出的催命声音。
他们是为我而来。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群高手,从空山到这里,一直非取我的命不可。我只知道,顾子规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是他现在,却在为我流血。
顾子规手中无剑,全凭着对步伐和剑法的熟知,躲闪杀机,借力打力。我听到顾子规闷哼一声,就瞥见四五名黑衣人倒地的声音。心中暗喜,顾子规冲破了黑衣人的包围,带着我飞了出去。
顾子规施展轻功,脚尖踏在青瓦之上,发出脆响。我稍稍离开了些,紧张之余听到声音,竟禁不住的笑了出来。顾子规分神疑惑的看着我。
“优雅如顾子规,竟也有做贼的本领。”我戏谑的笑着,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顾子规难得冷寂的脸又显现了笑容,说道,“抓紧。”
耳畔有风呼啸而过,这个漫长的夜仿佛都被风吹散在梦里。我也以为月下偏半,阳光会随之而来。可原来,平静都是在一瞬间被打破。
我和顾子规逃到城外,正想着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七八个黑衣人前后夹击而来,他们移动的速度极快,快要接近的时候。顾子规身形微动,卷起我的袖子,把我甩出了包围圈。
我在原地翻了好几个滚,停下来的瞬间,立即抬头看向顾子规的方向。顾子规躲过了黑衣人的一把剑,上下翻飞之间,已经有两三个人倒在了地上。他的剑花耍的极其漂亮,身姿潇洒,不改平时一副悠然的雅致。反过来,就看到数名黑衣人节节败退,过于规整的剑法失了节奏,步伐零乱。一方胜券在握,一方败局已定。
我震惊的心口,还在微微阵痛。捏了捏发软的腿脚,暗笑自己的没用。尝试着站了起来,想着就这样离开也好,不和顾子规一起,是不是目标就会小一些,大不了以后只走山路好了。手臂一阵痉挛,指尖微颤,“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捏着胳膊活血。我看着微微颤栗的手指,突然顿住了脚,一段似乎是被遗忘的记忆钻进了脑子里。
客栈里昏黄明灭的烛光下,我看见笑的肆意的顾子规,还有旁边缩着头,懦懦应声的掌柜。而坐在顾子规对面的我怒火中烧,摆弄茶壶的手,微颤着,抖下了手里的粉末。而明暗不清的景象中,顾子规举杯的手从未停下。
顾子规!?
我瞪大了眼睛,猛地回过头。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顾子规似乎力有不逮,在剩下的四五个人围攻之下,竟渐渐落了下乘。我不敢走近,也不想逃跑。
药效发作,顾子规手中的剑也不再显出戾气,逐渐露出了很多的破绽。黑衣人一扫刚才的颓势,紧逼顾子规弃剑。果不其然,顾子规在中了一剑之后,剑从手中飞出。我心中一紧,却看到,顾子规飞身一点,绕过剑锋,空手折断了一个人的手臂,又借着眼前的杀手,打飞另一个人手中的剑。如此几步,顾子规的身边,已经累起了人形的高墙。
也许是对手太过坚不可摧,最后剩下的两个人抱着必死的决心,施展轻功,飞身指向我而来。我倒退了几步,却还是被凌厉的剑风划破了衣服。我看到,剑,高高扬起。生与死,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一把剑,打掉了面前的死神。被横扫掉的两把剑,还似有不甘的啼鸣着,顾子规与那两个人又纠缠了起来。当又有一个人倒下的时候,最后一个人杀红了眼的死死盯着顾子规,音哑着嗓子说道,“顾子规!下辈子!我必会取你项上人头!”
说完,他竟拼着最后的力气,朝我的方向飞来。刹那间,顾子规也扑了过来,随手一剑指向他,他落地身受一剑,右手一扬,撒出了白色的粉末。
顾子规揽过我,滚了几圈,又是单膝的跪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口鼻都深埋在了他的怀里。鼻腔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儿,仿佛整个世界,都有顾子规的气息,淡淡的熏香味道,犹如还置身在溪灵镇,那个处处花香的祥和地方。原来,在我的梦里,姑姑的嘶吼越来越远。
第一缕阳光,终于在梦醒的地方绽放。我慢慢从顾子规的怀中抬头,看到漫地花草,回应着远处的朝阳,微风下,宁静如昨。空气中,只剩下了露水的清新。原来,阳光真的可以,洗清罪恶。
我推了推顾子规,没有反应。我以为他是很累了,慢慢的拉下了他圈在我腰上的手臂,把他轻轻的放下来。看到他的眼睛,我瞪大了眼睛,心猛地一沉。往日比我还要白皙的肌肤染上了鲜血,细长的睫毛几乎全都浸在了血里,眼睛下是一片血荫,眼眶发青,眼角之处还有残留的白色粉末。
“唔唔-”嘤嘤作语的声音竟然从我的嘴里发出来。我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手背却感受到了滴滴的湿润。这是姑姑走后,我第一次哭泣,却是为了自己的仇人。
我强迫自己理清头绪,从身边找出了一把刀,我知道顾子规的习惯是总会留人一条残命。踉跄的找到了一个看似还很清醒的黑衣人,他躺着呻吟。我跪坐在旁边,拉下了他的面巾,将手中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声音嘶哑而颤抖着,“说,解药在哪儿?”
男子右脸的刀疤抖了抖,令人生厌的香肠嘴却没有蹦出什么东西,“我告诉你,我不像他一样会留你一命!”说着刀逼近了一寸。男子终于呜咽了一声,说道,“绝明散是特制的毒药,我没有,阁主也不会给我们任何一个人。”说着又对顾子规抱怨着。
我不耐烦的就要砍向他,“苏啼。”虚弱的声音制止了我的动作。
我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顾子规强撑着坐在一片绿意中,背靠着朝阳,即使满身是血,双眼已失,却依旧一派清资盎然,如谪仙下凡。
我扔下了手中的刀,一步走一步殇,直到来到他的面前。我跪着,挽着他的手臂。“你知道了?你知道的!”
感受到顾子规略带薄茧的指腹磨砂着我的脸,我才觉察到,眼泪,已经不自觉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