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百花降,青烟红玉抹上头。溪灵镇崇尚花神,每逢二月十二,镇中所有未出嫁的女子都会走出家门,或扑花蝶,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士庶出游,相携挑菜。故而花朝节又称扑蝶会或是挑菜节,热闹非凡。
当中日头,顾子规趁着祭奠还未结束,带着我和菜汤去看垂涎已久的花神庙。神庙外摊贩连街,多数都是花叶制品,烈烈日头下,人身上没有了汗臭味,周遭是一片清新明目的花香。
菜汤羞涩,尤其是在顾子规的面前,老实的跟小鸡崽儿似的。我也就不再去纠正某个人错误的世界观,自顾自的去各个摊子上欣赏不同的花香。“呦,女娃娃呀,要什么,我这儿呀,可是什么香味儿的荷包都有,看看这一个,玫瑰花香,这个这个,茉莉香。还有这个,卖得可好了,是丹桂香,木犀花呀!”眼前的老板倒是十分卖力的吆喝着,我拿着他特意介绍的木樨香,心思却被一声女娃娃引向了别处。
自从过过年之后,商誉的行踪就越发的诡秘,有时候天天能见到他在门前晃荡,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见身影。不过还真是如顾子规所说,商誉从没有进过屋子,即使是出现也是专挑顾子规不在家的时候。他是真的怕,还是也像我一样在等待时机?不过,唉,真希望今天的计划能够成功。我握紧了袖中做了几个月的东西,不甘心的想。
“呐,给,就要这个了。”
“老女人?不是医馆里有事情来不了了吗?”江蓠的医术很好,医馆也很红火,尤其是为了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再三的确认过她会在医馆里给人看病啊。
江蓠夺过丹桂锦囊,嗅了嗅便不满意的撇撇嘴,一只手还搭在我的肩上。“哎,毛孩儿,看见我怎么这么大的反应啊?你平时可不是这样啊,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心猛地一惊,我赶紧低下头,故意抖掉了她的手。“我平时什么样啊?”
“切,你啊,一,不懂礼数,虽口上说要教导着别人,其实最没道理的就是你。二呢,不知人情,不该说的你全说,该说的你却又都不说。这三嘛,就是今天我最怀疑你的”江蓠一会儿纽过右边,一会儿又在左边,低头询问着我,“你,从不管别人的事,连问都不会问的,难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我平复了心情,想要回答的时候,顾子规领着菜汤从对面的面摊走了过来。菜汤还是低着头,顾子规仍旧是笑的俊朗,惹得急急走过的几位姑娘驻足议论着什么,不时掩面微笑。如同夜空一般深邃的眼睛紧紧盯住了我,我竟然一时失语。
“江蓠,拜神尚早,今年该不是少了几位仁兄吧。”顾子规一派正气的立着,完全看不出这是可以肆意挑笑的男子。江蓠应该也是见惯了这种模样的,竟然还是一脸得意的整了整桃粉色的衣裙,拢了拢满是金簪的发鬓,十分有风韵的说道,“哈哈,老娘是谁呀,那几位不入流的手段,连我家的门槛儿都进不去。一个人闷在屋里头实在是满身的不舒坦,所以今儿趁着顾先生在此,能捞几个青年才俊回去,也不枉我折本儿救了这个臭丫头。”
顾子规显然也是已经适应了江蓠说话的方式,不动声色的挪了几步路,给江蓠足够的花枝招展的空间。菜汤却一头雾水的拉着我的衣袖,我也不甘示弱的拉了回去。刚从山里出来的那阵儿,江蓠说的很多话我都听不太懂,虽说每句话拆开来我都知道,但是组合到一起,那就只剩下了晕头转向的份儿,搞得那一段时间我不得不事事向顾子规求助。
看到两个人谈话要结束了,我上前拉住顾子规的衣袖,说,“我要去看花神庙。”顾子规点头笑着,然后转过头和江蓠告辞。江蓠笑色嫣然的回礼,如牡丹绽时的娇艳。
其实,老女人和姑姑一样的漂亮。我这样想着。江蓠却在这个时候挡着顾子规说,“先生,今儿毛丫头很不对劲儿,怕是要出什么意外呀。”我拉着衣袖的手瞬时就僵住了。
我看着顾子规不改颜色,心里拼命的在向上天祷告。顾子规回望着我,又笑着对江蓠说,“苏啼今日,很高兴。”然后又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神态,江蓠的脸色改了改,变的有些苍白。
“走吧。”
松了一口气,跟着顾子规和菜汤往里面走。半路上不经意的回过头,竟然发现江蓠仍然站在原地怔怔的失神。我打定主意不再想顾子规那句带这些宠溺的话,再抬头的时候,便到了花神庙。祭奠已经结束了,十几位花女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又有很多的人进到里面拜祭花神。
我故意拉住菜汤往人多的地方走,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了顾子规果然已经被困在了一群花姑娘里面。我自信的笑了笑,身后的菜汤却是十分不解地问,“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呀?哎,姐姐,我们为什么不等等公子呢?”
笑话!等他?等他就走不了啦。我十分的不耐烦,可是现在仅仅成功了一步,这个烦人精还有作用呢。我们顺着人流来到了花神娘娘的殿前,菜汤喜滋滋的跟着身边的人跪了下去参拜,我静静的立在旁边。看着面前全身发亮的玉塑雕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我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不管你是哪方的神明,若是能佑我逃出升天,今后我就只拜你了。“啊—”人群中突然出现了叫喊声音,然后便是慌乱逃窜的叫声。
太棒了!来了!我猛地睁开眼睛,转过头便看到了想要见到的景象。商誉飞至梁上,剑指向下,一袭玄衣衬的周遭杀气浮沉。不用看就知道,商誉的剑下是何人。我的手猛的被拉住,菜汤焦急的想让我拿主意,我抓住他趁着人影乱窜逃到了一边的小神像面前。
“该怎么办呀!?姐姐,出不去了怎么办?姐姐。”菜汤大哭了起来,我很是厌倦,猛地抽出了被拽住的手,还没等他叫喊,反手就将手中的东西猛地插进猎物的腹中。被削尖的筷子很是锐利,只是一下,手上就满是湿意。菜汤痛苦的大叫,口中却还是喊着令我讨厌的称呼,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只是定定的看他痛苦的模样,觉得他比那些动物临死前的模样更显得痛苦,可我不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心底再没有当初第一次杀死一只活物时的恐惧。我手下的动作更加的利索了,把烛火握在手里的时候,身边还有很多人。我不再犹豫,一把放掉手中的烛火,看到烈火熊熊烧起,才总算放心的从花神庙的后门跑掉。
我心中大喜。顾子规,你那么爱管别人的事情,我就让你管个够。
终于,我跑出了猎物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