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金花退至原位。女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各位观众，通过几轮角逐，现场还剩下四号男嘉宾和八号男嘉宾。他们卓尔不群，各有优势，谁能笑到最后呢，我们将拭目以待！女嘉宾，我俩去密室，我有话要说。”
两人来到里间，女主持问：“舒大姐，四号和八号不相伯仲，各有千秋，您如何定夺？”舒金花梳理了一下较为凌乱的心，平静地说：“尽管八号男士也不错，我还是优先考虑四号。这不只是年龄问题，还有一点，他的身材轮廓很像我以前的男友，看见他我就想到他。你不知道，我同那位先生有着不解之缘，好了五年并有了个女儿，可他之前有了家，还有两个儿子，我迫不得已才走到这步。直到如今，我的心仍不能安定，假如他这时能回到我的身边，哪怕他一穷二白我也毫无怨言地接受……”
女主持见她沉浸在往事中，难以自拔，不得不打断她的悲苦，“舒姐，我明白你的隐痛，事已至此必须得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是决定人选，过好下半辈子最为重要，时间紧迫，究竟留四号还是八号，你要慎重考虑，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次留下终身遗憾。”舒金花抹了把眼泪，站了起来，“四号男嘉宾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我也少遭非议，主意已定，只要他诚心就公布吧。”
两人回到外面，台下已是一片沸腾，不绝于耳。四号男嘉宾和八号男嘉宾的亲友团一部分站了起来，呼啦啦助阵，寻求舒母、舒银花的支持。场面终于平静，女主持走过去，兴高采烈，“四号男嘉宾，蒙承您对女嘉宾的赏光和厚爱，在这关键时刻还有什么要表达吗？”
四号男嘉宾深思熟虑，眼睛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彬彬有礼地回道：“各位好，刚才我同家人磋商了一番，虽然大多数赞成开始的选择，但我感到欠妥。我不能被财色迷惑，钱少了可以继续挣，日子并不一定要那么幸福，而我的后代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必须得跟我同姓。那是遗风世俗，那是原则立场，那是千秋祖训，我必须得全力坚守，发扬光大，承前启后。对不起舒小姐，我只能一改初衷了。”
舒金花还想解释一遍，但见对方按下红灯，鞠躬道歉。她只好强作笑颜，伸出右手，“好样的，我理解你。”
女主持来到八号男嘉宾面前，谨小慎微地说：“您是最后一盏没有熄灭的灯，请把您的感受告诉大家。”巫自雄虚怀若谷，十分淡定地讲道：“我是有了年纪的人，凡事拿得起放得下，如果女嘉宾没有异议就OK。往后想做工程可以继续，到钢材公司做内当家无所谓，感到累了在家里休息也行，一切由她自己取舍。”
舒金花默默地应允。
男主持扯开嗓子大奏凯歌，“请八号男嘉宾过来，恭喜牵手成功！不简单啊，巫先生是我市建材行业的勇兵骁将，舒女士是我市景观工程的巾帼豪杰，他们走到一起可谓强强联手，珠联璧合，锦上添花！在这美好的时刻，您们是不是用舞蹈或者歌声表达一番美好的感受？”舒金花明白同巫自雄结成一对，就意味着与牛成划清了界线，加之四号男嘉宾带刺的表白，她内心沉重地说：“我已经很累，算了吧。”巫自雄善于观言察色，附和着斯文道：“低调一点，低调一点。”轻松欢愉的音乐响起，漫天的彩花飘落下来，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舒金花、巫自雄和另外一对牵手成功的伴侣，再次向主持人、嘉宾、观众鞠躬致意。
自古智者多秃头，巫自雄二十七岁时脂溢性脱发，聪明绝顶。他中西结合，用土单方和生姜片擦过半年，用洋办法抹了六瓶生发水，竟然没有增添一根绒毛。那时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市民，曾经为戴一头上千元的真人毛发和老婆吵得口舌生泡，不可开交。生活所迫他只好租了间铺面卖钢筋水泥，为了节省工钱，时不时自己装车卸货，之后有了钱鸟枪换大炮，扩大了规模，再后来又增加一处店面，成了真正的甩手掌柜。
近些年，乡下村村通公路，农民平房变楼房，市里城中村改造，道路凿宽，商品房如雨后般春笋，拔地而起，这些都离不开钢筋水泥的支撑，为建材商提供了无限商机。巫自雄审时度势，买下贸易公司废弃仓库，成立大地钢材有限公司，打造建材业的航空母舰，几年下来一跃成为身价上亿的富翁。俗话说有钱人大三十岁，现在的情形可谓天壤之别，男人离他二十米就开始叫巫老板，女人三十米外荡漾起笑脸，巫自雄想通了，干脆扔掉那头累赘的假发，一身轻松。
大地钢材公司阔大的院子里，热火朝天，生意兴隆，方钢、扁钢、圆钢、角钢、螺纹钢，处处围着一拨拨人，看货的说长道短，要货的讲价还价，过磅的一丝不苟，大卡车上卸钢材的井然有序。外间大办公室里两个销售员正开单，两名会计在算账，舒金花签完一份进货单，手机响起，看罢来电显示连忙走向里间，关上小办公室门。牛成的声音灌进了她耳朵，“晟晟妈，笑兰患乳腺癌已经是中晚期，做手术了。”
中秋节后第二天，舒金花在手机里向牛成正式提出了分手的意见，日积月累的琐屑一点点地伤害了他们的感情，毁了两人的信誉。他空口许白愿拖延了几年，反躬自省，脚踏两只船，三人无不心力交瘁，面对最后通牒，牛成只能默允。若不吃彩霞结婚的喜酒，若早些将笑兰的病情告之，舒金花要么取消，要么推迟参加电视台相亲节目，情况绝对大不一样。时隔两个多月，舒金花获悉这一消息仍大惊失色，“乳腺癌！她真的得了这怪病？要你早点带她去检查，总是拖，弄出这么个局面，手术之后没大问题吧？”
牛成抹了把眼泪，五味杂陈地回道：“医生说只要癌细胞不扩散、不转移、不复发，过几年就没事了。”
“现在医学非常发达，癌症治好的机率大了许多，治疗的方法也有所进步。听说用中药既可以治病，又能维护身体的免疫机制，并且价格便宜很多，你多问一问医生。”舒金花电话中安慰他。
“中药是后期的事，手术之后必须得放疗、化疗，把潜伏在体内的病毒杀死，至少要做六个疗程，她还只做了两个。你上次给的钱都用光了，我知道你帮了我不少，现在实在不好开口，但没有别的办法，你能不能再借一点，救她一命。我是说借，待明年开工了我用工资抵债。”
“得了这病确实需要大把的钱，不过我也把话说明，现在我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工程了，你自己安排以后的事，我们好聚好散，互相摆正自己的角色，也希望你理解。”
“我知道，这些年是我不对，拖累了你。”牛成不想看到的结局还是出现了，那是一盘几年都没有下活的棋，尽管作了不懈的努力始终无济于事，如今木已成舟，只能听天由命。他眼里闪出苦涩的泪花。
舒金花心情同样沉甸甸的，“话也不要这样说，过去的一页翻过去就行了，我们终究在一起生活了五年，你毕竟是晟晟的爸爸，我俩桥是桥、路是路，不是夫妻，也不是仇人。兰姐是你的结发妻子，能帮上的我尽量帮助，化疗还需要多少钱？”
“一个疗程加其它费用，七七八八要大几千元。”
“我给你准备五万，下午到我妈手上拿。晟晟你不用操心，别墅一直会留着，过几天我把房产权过户到她名下，我妈专门照看她，唐怡也陪伴在一起，往后你自己注意身体就行了。”
牛成失魂落魄回到病房，笑兰早已醒来，默视片刻两人陪着说话。他强作笑颜把刚才的情况告诉她，“我怕吵醒你，在外面打了个电话过去，金花已经找男人了。”
“是个做什么行业的老板？”
“具体情况我不便问，不过人不优秀，条件不般配她是不会接受的，这点我可以肯定。”
“我早点害病早点死，你和她在一起，后面还能过好日子。这下她等不及了，倒是把你悬空，下半辈子如何是好？”笑兰真情实意，泪水夺眶而出，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牛成替她擦干眼泪，安慰着说：“事件已经这样了，别乱想。她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明知道你生病还借那么多钱，无非是希望你能好起来，不忍心撤散我俩。”
“人家拔根汗毛比腰粗，多有能耐。这些女人只有我的能力最差，只有我的命不好，一辈子节衣缩食，窝在乡下种田，你跟着受磨难啊！”笑兰躺在病床上，成天无所事事，把那大半生的苦难经历翻了一遍又一遍。
“你千辛万苦，含垢忍辱，为着这个家庭。是我无能瞎捣鼓，对不起你呀。谁说你命不好，你有两个儿子，房子也做起来了，人家还羡慕你呢！生病要七分治三分养，有好的心情才恢复得快，你要振作起来，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更不要为钱发愁，她又答应借五万，只要把剩下的四个疗程做完，没病了你比她们都好。”
“金老板可是个好人，你要两个儿子记住，往后别忘恩负义！”
“凡事有因就有果，人一生围绕着钱和情两个字纠结，其实这两件事往往可以转换。她慷概付出是因为你曾经网开一面，大度在前。俗话讲放了春风不愁夜雨，是人都懂得知恩图报，你们两个人都善良啊。”牛成替她展好被子，看着她说：“中午你吃什么，我得提前准备。等会天山、天龙来照顾你，我要去晟晟奶奶手上拿钱。”
笑兰挺起精神交待：“明天是星期日，你下午把晟晟带过来玩。因为没有女儿，她在我心目中，比两个儿子还看得重，要她妈妈和奶奶尽管放心。”牛成应了一声开始换皮鞋。她又嘱咐，“外面天气冷，你多穿一点衣服，别感冒了。”
下午北风小了许多，天寒地冻，持续干冷，有几片白云半空中慢悠悠飘浮，像荒芜沙漠上一群饿急了的绵羊。牛成下了出租车，东张西望，走进别墅。舒母嘘寒问暖，让座泡茶，“笑兰怎么得这病哟，遭孽，做完手术再冇事了吧？”
“放疗、化疗还剩四个疗程，然后用中药保养，应该再不会有问题。”牛成起身道谢，礼貌地接过茶盅，暖了暖手，吹开浮面的茶叶，留心细看四周。三个多月过去，客厅里没有任何变化，布局还是原来的布局，情调还是原来的情调，只是自己再也不能随意进进出出。亲则近，疏则远，他有了人生如戏，往事如烟的感慨，经年的磨练碰撞，那少有的棱角变得像栓牛的木桩，渐渐光滑；或许清心寡欲，豆棚瓜架的平谈生活才是自己的命运；既然痛痛快快也是走，吵吵闹闹也是分，何不在彼此心目中留下曾经完美的倩影……
舒母调好电烤炉，冠冕堂皇地说：“伢子，这几年你给我们舒家帮了忙，吃了亏，劳苦功高我们清楚。金花等了几年，给了这些机会，你老是拖拖拉拉，敷衍了事，她的青春耗完了，现在不得不成个家，你就别怪她了。”
以道义报答信任，以忠实报答恩惠，是做人的起码知识。牛成扪心自问，感恩戴德，“老人家，我和她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分手的，这样的结局哪能怪她。几年了您给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我只有感激的份，无论她怎样选择，我只会衷心地祝福。”
“清官难断家务事，万事总有由头的，这事要说错都有错，要说对都是对的。你是个有妇之夫，情有可原，你的选择无可厚非，我们无权责怪，只能说两人的缘份还不够。不红脸就好，做不成夫妻做朋友，山不转路转，你们以后还要见面的，何况还有个晟晟。所以金花听说笑兰缺钱治病，立即把钱送过来了。人情大于王法，伢子，你开口了我们还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