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临对手的强势和仇小柱的挑衅,这个血气方刚的亡命之徒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出其不意一拳击在多事者前额。
主仆如同大盗做了小偷一样羞耻,个个怒火中烧。“你他妈的找死,竟然敢下黑手!”仇小柱一个趔趄,脑袋嗡嗡作响,恼羞成怒地立起,旋即站稳身子开始反击。两人骂骂咧咧,你一拳我一腿,一招接着一招在逼仄的房间里徒手打斗。保安熟练打架,短兵相接渐渐占了上风。唐魁看到为自己奋不顾身的兄弟被打得鼻青脸肿,表面上劝架,却别有用心双手铁桶般地箍紧保安的腰。他不是真正的大老板,工人很少巴结,同事嘲笑居多,上面的人则只是把他看着一个发了小财的农民包工头,更多的是耍猴把戏与欺负,如今好不容易收了个心腹,岂能眼睁睁地看着挨揍?
保安束缚后连挨几拳,心里却异常清醒,自己没有训练过擒拿搏斗,怎么硬拼得过两人?看来只有拿出杀手锏!他一边反击,一边往气灶柜台跟前挪,纸箱里、塑料桶中,菜篮下面摸了几次就是找不到菜刀。仇小柱不知其意,得胜后防范着准备收手。保安怒不可遏,哪里肯依,突然抄起酱油瓶猛砸过去。顿即仇小柱头上就分不出哪是酱油哪是血了,双方大开杀戒,开水瓶、钢筋锅、啤酒瓶,见什么抓什么。唐魁的脑袋也挨了一瓶子,嗷嗷地叫,双手只顾擦眼睛。三人从里间打到外间,又从外间打到里间,个个头破血流,皮开肉绽。
店主开始在外间应酬生意,转眼已经无法控制局面,报警吧,自己聚众赌博,公安一旦知道五千元罚款少不了;不报警吧,继续打下去说不定弄出人命关天的事件,到时候将是数以万计的罚款,蹲班房的大漏子了。他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远远地拱手求饶,“别打啦,别打啦,再打会出人命的!”几个回合后唐魁、仇小柱终于将保安压在床上,占了绝对优势,两人听了店主的话,丢了个眼神,一齐向门外撤离。
保安蓦然在枕头下摸到了菜刀,穷凶极恶,咬牙切齿,踉踉跄跄地追了出来。子夜的街道冷冷清清,桔黄色的路灯下,仇小柱慌慌张张像兔子一样撒开腿猛跑,他庆幸店主把刀藏得好,要不然自己早已死于非命,被剁成了肉酱。唐魁一瘸一瘸掉在后面,恐惧地不时回头张望,只恨父母少生了两条腿,想飞没有翅臂。
保安已是强弩之末,师老兵破,手举明亮的菜刀追至道牙处,脚一滑无力地栽倒在路边,闭上双眼为自己愚钝的大脑祈求神灵。店主汗毛倒竖,心有余悸,见他遍体鳞伤,浑身是血,想拉一把却害怕靠近,远远地看着不知所措。保安艰难的说:“我念你是老乡,摆老虎机有些背景,关键时刻会帮我一把,没想到自始至终你无动于衷……”店主急急忙忙找来止血药、创口贴和毛巾,“你不分青红皂白,他们有二十多人在这里做工程,我助了你还能生存得下去,这帮家伙不把我店子踏平?太不明智,太不识时务了,独虎架不住群狼,你没有活手脚,打得赢两个人?只知道找刀,巴不得一剑封喉,如果你开始找到了菜刀,今晚几个人不全没命啦?为一点钱财用得着这么狠心,用得着下这么重的手?!”
仇小柱伤痕累累,光着脚跑了百多米远,吭哧吭哧刚转过街口,被两名骑摩托车的巡逻人员逮个正着。唐魁跌跌撞撞上气不接下气,正想钻进小巷也被一民警制服。看着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的保安,看着明晃晃的菜刀,他立即拨打求助电话,之后寻找事发地。杂货店里间破碎的酒瓶、热水瓶、碗渣,遍地的酱油、血、啤酒混合在一起惨不忍睹。当看到来不及关闭的老虎机时,民警愤怒地盯着店老板,“我看你是哪路神仙?居然屡禁不止,顶风作案,还在摆老虎机!你们是不进棺材不掉泪,走,关门一起去派出所!”
店主垂头丧气,自认倒霉。
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房间里模模糊糊,舒金花被一连串的电话铃声惊醒,她迷迷惑惑拿起话筒,舒银花急促的声音随之传来,“姐,唐魁出事啦,昨晚他和仇小柱玩老虎机把别人打成重伤,都被抓起来了!”舒金花像被狗惹火了的小猫,龇牙咧嘴地说:“赌博了还打架,是牛逼,坐号子关死他!看他还有什么能耐!”舒银花忧心忡忡,“他外甥才告诉我,唐魁几万块钱全输掉了,现在伤者躺在医院里等着要钱,他们两人不知道要关多久,你看怎么得了?”
舒金花怒火中烧,“这段时间我是感到他经济上有问题,几个月的账要对一下,他一推三六九,二推一五七,原来是心中有鬼!别管他,让派出所多关几天,真是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舒金花骂了一顿,但问题还得要解决,她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道:“你生孩子不久,自己多保养,君山岛那边的工地我另外安排人去接管,你别操心。”
树底虫啾唧,叶上露犹泫;池中鱼戏水,蝶与花作伴。朝霞穿过铁删栏,牵牛花张开粉紫的小喇叭,院子里飘荡着沁人心脾的空气。牛成背心短裤晨练了一会,已是汗流浃背,神清气爽。“盼盼”跑过来歪着头,一眼不眨看着主子,牛成拿起绳带试图拴起来,京巴犬像个淘气的孩子,同他玩起了捉迷藏,时而蹲在石凳上,时而穿梭于花丛间,窜进钻出,满花园转。牛成追不上,无可奈何地看着精灵鬼调皮捣蛋,忽然听到舒金花打电话的声音不对劲,他赶回卧室拉开窗帘,房里顿即明亮起来。
舒金花同小方通完电话,沉着地对牛成说:“你抓紧去君山岛工地,汛期停工这么久,刚要开工唐魁搞出这个窟窿事。现在那边材料准备好了,他们有三个大师傅参予赌博,怕受牵连都在躲避,根本还没有去工地。事不宜迟,你干脆将柴旺的一帮人马换上去,另外要把唐魁这大半年的账目查清楚,看他究竟挪用了多少钱。这不是一般鸡毛蒜皮的问题,必须严肃对待,搞个水落石出!”
上午,雾消云散,秋阳杲杲,岳阳北门渡口,长长的车队延绵百米,天下路好走,岳阳渡难过即将成为历史。汽笛轰鸣,轮渡启航,混浊的河水波涛翻滚,卷起一个个漩涡。舒金花按下车窗,翘首北望,雄伟壮丽的洞庭湖大桥,宛如彩虹横跨东西,天堑变通途,高耸的三个桥塔直指蓝天,斜拉索熠熠生辉。这座全长10174米,中国最长的内河公路桥,不仅缩短了湘、鄂、豫、陕等省市西部车辆南下的运距,带动了欠发达地域,同时为洞庭湖区抗洪救灾、物质运输提供了一条快速通道,更使君山岛、洞庭湖、岳阳楼浑然一体,交相辉映,锦上添花,成为新的亮点。每到夜晚,色彩斑斓的灯光将这座庞然大物装饰得五光十色,绚丽多彩,远远望去好似一长溜玉珠串联而成。
车至桥西,一大片工业园初具雏形,耸立的楼宇,宽敞的厂房;生态园古木繁花,返璞归真;挂口新区街道整齐划一,楼房鳞次栉比。杭瑞高速、荆岳铁路、洞庭湖二桥正在启动;岳阳天井山国家森林公园、亚洲最大的天然荷花景区——团湖公园如火如荼,喜迎八方宾客。这里是岳阳市的西大门、新城区、后花园,是未来君山区行政、经济、文化中心,是宜工、宜商、宜居的风水宝地。小车往南拐,平坦宽阔的旅游路旁,五彩缤纷的遮阳伞下,垂钓者一字排开,聚精会神,不亦乐乎。休闲农家乐,葡萄凉棚,柴火饭庄,绿色蔬菜,让游者回归自然,摒弃奢侈,远离喧嚣的都市,消除快节奏的疲倦。车过大堤便是驰名中外的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地球之肾”“拯救世界濒危物种的希望之地”。
湖水退下去不久,部份低洼路面仍有潮湿的痕迹,大片芦苇苦熬出头,满身泥尘羞答答颤悠悠地迎接远方的客人,成群的鸟儿上下剪影左右盘旋,奏着凯歌刷啦刷啦飞向浩淼的湖心。红色保时捷沿着蜿蜒的公路,终于爬上了远望如横黛,近看似青螺的洞庭明珠——君山岛。
牛成早已在空坪里等候,舒金花不声不响地将麒麟送子的小泥塑揣进兜里,未语先笑,“开工了吧?”
“工人陆陆续续到齐,昨天上午正式开工。”牛成搀着她下了车。
“今天秋高气爽,阳光灿烂,就你在这边,特地来这个被道书列为第十一福地的宝岛逛一逛。”舒金花足蹬高统皮靴,衣香鬓影,一身高档时尚装束,珠光宝气,左腕白金钻石手链令人眩目,两耳垂着葡萄般的翡翠,项下红色纱巾像玛瑙雕塑而成的玫瑰花在盛开,押韵成律,气势压人。
牛成为迎接佳丽,特地换上白色燕尾服,粉红领结,英俊萧洒,意气风发,很是般配。两人走在一起,珠联璧合,颇有金童玉女的情调。牛成道:“听说这岛上有四台、五井、三十六亭、四十八庙、七十二峰,我忙了两天什么都没看过。”
“这里有驰名中外的君山三宝:湘竹、金龟、银针,有射蛟台、酒香亭、鉴心湖,几十个景点,一个景点一个典故,可谓传记渗透到每一个角落,故事遍布每一个山头,你一下子哪能知道,等下我陪你看过够。”两人拾级而上,在刘禹锡诗作“湖光秋色两相和,潭面無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巨石前留下倩影,舒金花小女人一般挽起他左臂向景区走去。
洞庭庙前九龙抱柱,高大威猛,三只铸铁大炉青烟烟袅袅。一进正殿两米高的柳毅端坐大堂,一手加额,一手托明珠,仿佛全神贯注为湖区民众祈求平安,为浩淼的洞庭湖驱邪镇妖。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两人往后逐级登阶,四周陈列五百罗汉,有的安然沉寂,有的生动活泼,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威风凛凛,一个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二进为“凝碧宫”,巨大的盘香悬于空中,烛台上红烛密密麻麻,烛流滚滚。观音菩萨两侧,身穿灰色袈裟的尼姑,手敲木鱼,低眉垂眼,念念有词。正前方无论衣衫褴褛的老妪,还是悬金佩玉的少妇,个个满脸虔诚,拱手叩头。舒金花捐过五百元款,往香炉里插上三柱紫红色檀香,两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出了洞庭庙,走在高高的秋月桥上,牛成止步凝视她,“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天机不可泄露!”舒金花诡秘一笑,卖起关子,“不过,所抽之签倒有意思,你猜上面怎么说——人到中年,坐拥爱情;财色双收,幸福美满。”
“上上签哦,上上签!”牛成兴头十足,自编自导,手舞足蹈,“情缘相随上上签,我爱的人儿在身边,富贵花开春常在,海枯石烂永不变……”
两人喜笑颜开,手牵手爬完三十六级台阶,便是江南第一祠——湘妃祠。上联:垂杨秀竹神仙府,下联:之径高台帝子家。居高临下,祠外是一片开阔的园林,绿树红花,苍松翠柏,立有“遐尔德馨”牌坊。一进内挂着两江总督张之洞书写的湘妃祠联,长达四百字,中心意思为:同读招魂呼屈子,还思鼓瑟吊湘灵。二进屋檐下高悬“有求必应”巨匾,里面是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李铎书写的李白诗,“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日落长沙秋色远,不知何处吊湘君?”殿堂巍峨,武将镇守。三进古朴雅致,如意兽似龙非龙,似虎非虎,湘妃泪水涟涟,四尊女侍默立两旁,令人感伤不已。
湘妃祠往南便是碑廊,三拐四弯,很有点像《红楼梦》中贾府的长廊。不同的是这碑廊小梁和石柱上,都刻有历代文人墨客关于君山和香妃的诗词。两人欣赏着古韵美文,舒金花问他,“你知道君山岛和香妃祠的来由吗?”
牛成无言地摇头。舒金花娓娓道来,“君山岛古称湘山、有缘山、洞庭山,洞庭湖依此而得名。传说四千多年前社会实行禅让制,尧帝觉得舜很有才能,竭力培养,三年考察期间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许配给舜。舜在二妃的帮助下顺利度过了考察期,继位之后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人民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后来尧和舜政见产生分歧,尧的儿子丹朱和舜继母的儿子象纠合在一起,阴谋篡权,多次谋害舜,纵火下毒,掘井掩埋。舜在娥皇、女英的帮助下躲过数劫,不计前嫌深得人心,巩固了帝位。
舜三十九岁那年,南蛮动乱,他亲临讨伐。娥皇、女英思夫心切,从武汉乘船随舜的足迹追至君山,忽闻噩耗,舜已死于苍梧山。二妃攀竹痛哭,肝肠寸断,泪水渐渐哭干了,一滴一滴的鲜血从眼中流出。突然天空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娥皇、女英至诚的思念与悲哀深深感动了上苍,天神将她俩流出的眼泪收集起来,洒向湖中,洒在岛上。二妃明白那是舜君在召唤,好好地打扮一番,视死如归投入洞庭湖中。顿时风停雨止,湖面似镜,岛上丛丛翠竹浸染了斑斑点点的泪迹,成了二妃对夫君殉情的象征。当地人们怀着敬畏之情,将娥皇、女英的尸体打捞上来,葬玉埋香于君山,并立下湘妃祠纪念她们。”
说话间,幽静突兀的二妃墓呈现在眼前,水泥冢三方树林遮天蔽日,斑竹簇拥,青灰色方砖干净得像刚刷过的锅底。前面石柱雕有麒麟、雄狮、大象。“虞帝二妃之墓”的墓碑下有一条用麻石铺成的甬道,两边石碑上刻有二妃画像和历代诗人的佳作。南面是唐宋李白、常建、刘禹锡、辛弃疾吊湘君的诗词,北面是屈原《离骚》《湘夫人》篇。墓前十米处有一对石引柱,柱上刻有舒绍亮题写的对联:君妃二魂芳千古,山竹诸斑泪一人。既是对娥皇、女英的怀念与褒奖,句头各取一字算是道明君山之名的来由。
牛成看罢画和诗词,由衷感叹,“真想不到一个美丽的小岛竟然引来皇帝,竟然有如此凄美的故事。”
“何止是舜帝,还有汉武帝、乾隆,几个圣上呢。当年秦始皇南巡至洞庭湖,忽然狂风大作,惊涛骇浪,官船无法前进,秦始皇下令避风,可进入八百里洞庭湖,横无际涯,哪有码头可靠?正当文武百官心焦如焚时,前面忽然出现一座小山。上得岸来这位铁腕人物惊魂未定,厉声喝斥:此乃何地?左右答:此山名君山,湘君女神之所在,故作此患。秦始皇听罢龙颜大怒,额上的天纹地纹人纹长长的拉至太阳穴,茂密的人字胡和髯须整个抖动起来:天下皆为朕所有,一国岂有二君乎?!
跽身而跪的谋士懂得天文地理,水怪精灵,劝他进庙拜一拜湘君,恳求女神平风息浪。可英名盖世,刚愎自用的秦始皇岂肯低头折腰,遂下令随行三千将士,伐尽君山岛树木,放火烧毁所有庙宇亭台,至此仍不解恨,掏出随身所带九龙镶金玉玺,对准岩石用力盖去,勒令湘水女神再不许兴风作浪。可他的专横跋扈,粗野蛮行并不能阻止大自然的风暴,这场狂风恶浪持续了两天两夜才告结束。”
“于是,岛上有了封山印的典故,多了封山印的景点,真是今古奇观,悲哉!壮哉!”牛成似乎耳熟能详,早已料到故事的结局。两人荡着手臂,融入观赏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