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一刹那，严讦心头的怒气仿佛找到了欠债人的债主，全部集中到了从他的嘴里吐出的五个字。
对面的人依旧缄默不语，只是脸上的表情此刻隐藏得更深，仿佛那早已不再是一张脸，而是一口井，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摆在他的面前让他弄不清此刻对手的所思所想。
也许是因为戴墨镜的人的沉默把他彻底激怒，他似乎再也忍不住。手上的滚筒被他对准戴墨镜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你。我知道你是怕了是不是，你是怕了。”
戴墨镜的人似乎也被严讦的反应惹恼，但怒气到达他的嘴边又仿佛一辆冲向悬崖的卡车被人及时刹住。
最终，从那人两片唇瓣间发出的只有几声好似在清嗓时才有的干瘪的“嗯哼”声。
“看来你确实是没种，”严讦的唇角掠过一丝蔑笑。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单纯的轻蔑？还是复仇的恨意？但毕竟陆齐梧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
想着，一个念头在他的心里迅速膨胀。严讦挑起左手上的滚筒向那人的墨镜上打去。
但那人似乎早有防备。
那只满是白漆的滚筒还未近身。那人手上的木棍便向严讦砸来。
严讦听见棒子夹带的风声赶紧闪开，然而这一次明显没有前一次幸运。尽管木棍没有正中红心，但侧面斜过他左手时打在手臂上的疼痛感还是让他的脸上仿佛触电，一阵抽搐。
握住滚筒的手霎时仿佛被人抽去了知觉，滚筒从严讦的手心滑落，向戴墨镜的人的脚边滚去。
戴墨镜的人把面前的滚筒用力踢开，之后把手里的木棍换成最容易发力的姿势握住。
那个动作清晰，明朗，就仿佛此刻两个人的心思，一方想取下另一方的性命，而另一方则想在悬崖的乱石间绝处逢生。
“妈的，”严讦在脑海里已找不出另一个词来表现此刻他内心的感受。他的上齿紧紧咬合在下唇上，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木根不急不缓向他劈来，他已经几乎丧失了所有反抗的余力。
但也就是在这时，陆齐梧刷过的那面墙的墙角立着的东西不偏不倚撞入他的眼球。
他想也没想，把那只滚筒用右手向那人的前脚掌下垫去，与此同时，他的身子也有意识似的向木棍的死角倾斜。
“也就是说干这件事的，只可能是以前便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刹那，刘士材的话让三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处。
“不可能，我们几个今天都是第一次返校，”凌箫的这句话让佟佩的脸上一阵轻颤。
最终，他心里原本呼之欲出的话还是没有忍住，“我早说过宛燕她一定来过。她死得太冤枉，一定是有人害死她的，她死不暝目，所以才会回来报仇。她的仇太深了，我们一定会被她杀掉的，一定。”
说到后面，他的话早已语无伦次。仿佛每一句话，他的目的都不是让别人听见，而是自言自语。
也许是再也忍不住了，凌箫一把拉往他的衣领，“佟佩。”凌箫的声音很大，挂在佟佩颈上的相机也被他弄得前后乱抖，“我告诉你，夏宛燕她是不会害人的。”
此刻，他的情绪早已超出了可以控制的临界值，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里的神经元都几乎丧失了理智，仿佛此刻他的身体早已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另一个人，一个满是怒火和仇恨的人。
刘士材和宋茜白把佟佩和凌箫扯开。
似乎是出于对凌箫的不满，佟佩松开手时，又情不自禁补上一句，“凌箫，现在你倒轻巧。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答应过宛燕什么？”
“我答应过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凌箫反驳，想从宋茜白和刘士材的包围圈里挣脱开。
但刘士材的双手却如同一条疆绳，将他死死套住。
两个人之间仿佛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对于这个秘密，两个人只敢浅尝辄止，不敢丝毫跨越雷池半步。
“你会遭到报应的，”佟佩说着，向门外冲去。
等他的脚步声变成一串模糊不清的蚊音，潘妮把脸转向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怔得目瞪口呆的三个人，之后小声说，“对不起，让你们看到这些。”
“没什么，”张磊也不知该摆出怎么样的表情。便只好这般敷衍搪塞。
就在这时，一声仿佛玻璃被打破的脆响从对面的十一号教学楼传来。
听见声音，潘妮的心霎时仿佛缩水的棉花，一阵紧蹙。
那个声音的来源正好处于和这间教室等高的地方。
但仅从这间教室，根本无法看清对面的情况。
宋茜白的心也随着那声脆响不知不觉被从心底提起，“该不会是佟佩吧！”
此刻，几个人中最忐忑的是凌箫。前额上，刚才的恼怒早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密布的细汗。
严讦的对面，就在那一刻，那个戴墨镜的人被猝不及防出现在前脚附近的滚筒拌了一下。
之后，手里的实木根在惯性的作用下从手里脱出。重重砸在严讦背后的玻璃上。
那人全身上下一阵趔趄，鼻梁上的墨镜差一点从那张脸上滑落。
楼下，几对正谈情说爱的情侣听见楼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向声源处围来。
那人听见楼下动静，顷刻间似乎意识到什么，把墨镜扶正，之后匆匆向外走去。
等那人走远，严讦一下子摊软在地。
佟佩下楼时，从三楼的楼道里。对面的十一号教学楼里，一个戴墨镜穿风衣的人正把风衣脱掉。
他停下步子轻瞥一眼，之后仍旧向楼下走去。
就在严讦正准备把门合上时，一个人宛若鬼影不声不响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原本渐渐松弛的心一下子一阵吃紧。
他以为刚才那个戴墨镜的人会再来，但当他抬起头，眼神落在那人身上。
心头的不解一刹那仿佛从煤气缸里泄出的煤气，在他的心里空前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