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臻,如果你还有一丝一毫为人父母的良知,就把事实告诉给朱依翊。告诉她,你才是她的父亲,告诉她,我们的结合并没有罪过。叫她不要再痛苦,叫她好好活!——
父母还健在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父母之爱,为全天下最无私最宝贵的,他们给予你的将是任何人都不能无私给予,而也是你根本无法报答的。
然而,这个词在朱依翊的耳中却是那般可怕。
可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已经惹下怎样的大祸,却依旧不能赶走对他的爱。这份爱,不断地折磨她。如今,又被她折磨。
一整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朱依翊只是抱膝坐在地毯上,脑子已经不能想什么了,因为所有的事都不能用常理来推断,所以她已经无法思考。
只是眼泪还在流,没有控制的,不住地流。
屋子里面和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所以突来的声音也突兀地明显。
“驸马。”
“开门。”
“遵命。”
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朱依翊一激灵地抬起头,与此同时房门打开,薛臻就站在门口,也看向朱依翊。
四目相对,两人的眉头同时皱起。薛臻抿了抿嘴,迈步跨进门槛儿,身后的房门重新被关上,他来到朱依翊的面前蹲下。
朱依翊还是抱着膝盖,却是止住了哭泣。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珠,一双眼睛却也满怀期待。
“左使,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成为驸马,你背叛魔教了吗?”
听着她的疑问,他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所以朱依翊着急了,她抓着他的双臂,用力地摇着,焦急地问道:“你倒是说话呀,左使,告诉我怎么回事,快呀!”
“依翊……”薛臻凝视着她,眼中已有了泪水。“我,已经不是魔教左使了。我出卖了教主,所以被教主逐出了魔教。”
朱依翊眨着大眼睛,她呆滞地看着薛臻。“所以你,就投靠了朝廷?可你,怎么会成了驸马,难道是皇帝舅舅利用母亲引诱了你?”
薛臻垂下眼帘,幽幽说道:“我和你的母亲,早就认识了。在我还是锦衣卫副统领的时候,我们就已经……”
薛臻说到这里再次抬起头看向朱依翊,后者显然因他的言语而震惊。可是薛臻接下来要说的话,将会给她无法形容的冲击。
“依翊,你和教主之间什么都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是我的亲生女儿!”
朱依翊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启,可她的一双眼睛却是瞪得老大。眼泪从里面一颗一颗滑落,如同尖刀一下一下戳刺着薛臻的心。
“你的女儿?你是说,你才是我的亲生父亲?”
薛臻马上凑得更近,右手也覆上自己的胸口,他含着泪说道:“是,是,我们才是真正的父女。朱依翊,我可怜的女儿,不要再纠结了,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薛臻喜出望外的神情没有持续多久,朱依翊突然推了他,将他当做蛇蝎一般避开。她站起来退到床边,依靠着床柱,看着慢慢站起身,摇着头哀伤的薛臻,脸上充满了痛恨。
“父亲?你说你是我的父亲?!你是眼睁睁看着女儿一个人在虎穴中垂死挣扎,在女儿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之后,又再次将她推进深渊之中。这样的人,是我的父亲吗?”
“依翊……”
“不要叫我!”朱依翊捂着双耳不断地摇着头,同时大声哭喊道:“你不是我的父亲,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薛臻的心都要碎了,他还认为朱依翊得知了这样的真相,也不过只是惊讶罢了,可他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的仇恨。
包含在眼中的泪滴终于落下,薛臻无力地说道:“是,我是一个可恶的人,我不配做你的父亲。可是依翊,你怎会明白我的痛苦?你皇舅舅用你娘来要挟我,逼我杀教主。可多少次,我是因为你才没有那么做。你以为看着你受苦,我就不会难过吗?天下有哪个父母看到孩子受伤而无动于衷的?依翊,不要怪我。你可以打我,骂我,只是求你不要怪我。我,我真得想好好疼爱你,依翊!”
此时的朱依翊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终于明白薛臻曾经那些古怪的举动了。黄山的苦劝,崖顶的放逐,还有地牢中悄然的关怀。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了,原来,他竟是她的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这样的可怜?父亲母亲都要这样狠心对她,她究竟何罪之有呀!
“依翊,原谅父亲吧。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薛臻的声音再次传来,朱依翊也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一张脸满是泪珠,她却不去顾及,只是定定的看着薛臻,冰冷地说道:“什么都会做吗?那么,我要你救出炙焰,你也会去做吗?”
薛臻一愣,随即痛苦地说道:“只有这个不行。这关系到你娘和你的性命,不可以做。依翊,除了这个什么都行。”
“可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放了炙焰,放了他!”
“朱依翊!”
朱依翊摇着头,冷笑着说道:“还说什么都会为我做,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都不答应。薛臻,你走,我不想看到你,走!”朱依翊说罢,便背过身去,小小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着,哭声也是凄惨。
薛臻哪里能走,走了,就真得结束了。他上前一步想要抱住朱依翊,可却害怕朱依翊会抵制他而犹豫。这样焦急地身子左右转动,两只手也是不住地垂掌。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便赶紧放开双手,走近朱依翊。可他一走近,朱依翊便赶紧警觉地转过身,这一动作又使得薛臻的脚步再次停住。
“你要做什么?”朱依翊十分尖锐地问他。
薛臻难免感伤,摇着头说道;“我是你爹,又怎么会伤害你?依翊,我有个主意跟你说。”
谁知朱依翊根本就不领情,瞪着眼睛说道:“不会伤害我?亏你说得出这样的话。我什么都不听,你快走。”
“朱依翊!”薛臻真是痛心疾首了,可眼见着朱依翊又捂上了耳朵,他也没有了选择。于是他快步走到朱依翊跟前,趁着她来不及逃跑捉住了她的双臂。朱依翊是又踢又叫的,薛臻也好不容易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朱依翊,你听我说,我虽然不能救教主出来,却可以带你见他一面。”
这话就像是魔咒一般,朱依翊停止了一切的挣扎。她睁着眼睛看着薛臻,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
“真的。”
将所有的恩怨抛诸脑后,朱依翊想得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见炙焰。所以她反过来抓着薛臻的胳膊,焦急地问道:“什么时候?”
薛臻“嘘”了一声,随后贴着她的耳边说道:“我先去安排,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的消息。”
说罢,他便直起身看向朱依翊。朱依翊这才发觉自己的异常,赶紧松开手,撇过脸说道:“我只是想见炙焰,并没有别的意思。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是永远不可能原谅的。”
说不可能原谅,薛臻的心情当然不好。然而,心情不好也得去办,毕竟他们亏欠朱依翊太多。想要将她从公主府带入天牢,的确不容易。倘若就他自己去,还好说一些。如今想要带着朱依翊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天牢,还得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夏春侯,不是坏人,只是太迂腐了。薛臻跟他说了多少遍,只是叫他们见见面,可他就是不答应。最后薛臻发怒了,告诉他倘若他不帮忙也就罢了,自己却是一定要带朱依翊进来,就算杀了这里的人闹到皇帝那里也在所不惜。
夏春侯也没有了办法,说要全程监看,也算是答应了。摆平了夏春侯,其他的都容易很多。薛臻带朱依翊顺利来到天牢,夏春侯已经等在在那里了。
再次看到徒弟,却是这般的苍白,夏春侯的心里面也不好受。可就像薛臻说的,他是个迂腐的人,只把她当做自己关注的囚犯,丝毫不肯放松。
“驸马你就等在这里吧,我带她进去。”
夏春侯跟薛臻点了下头,而朱依翊更本就没有看薛臻一下,就跟着夏春侯那样直直地走了进去。穿过天牢两侧的牢房,便是一排私密的囚室。而走过私密的囚室,尽头便是刑房。朱依翊的心已经沉入谷底了,炙焰没被关在私密囚室,难道一直被关在刑房中?
这意味着什么,朱依翊很清楚。所以还没到刑房,眼泪就已经不争气地流出来了。而当那扇铁门被打开后,朱依翊则是捂上了嘴巴。
银针已经被拿下来了,可是浑身又多了很多的口子。炙焰整个人都看不出模样,就是那漂亮的大眼睛此时也已经浮肿。他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昏迷,可是夏春侯知道他是清醒的。
“你去吧。”夏春侯这样说。
炙焰听到他的话,当然会奇怪,便也努力抬起头。可是头还没有抬起,便有一个女人冲了过来,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炙焰,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的对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被她撞击了一下,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了。他的嘴角开始流血,可他却只是含泪笑着,说道:“小傻瓜,魔王落在朝廷的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跟你没有关系,这不过是崇祯的诡计,而我们,都是他阴谋中的玩偶罢了。别哭了,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
朱依翊抹了抹眼泪,抬起头看着炙焰。
这两人,都是惨得不得了,朱依翊也同样消瘦,红肿着眼睛。炙焰看着他,竟然笑了起来。“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朱依翊想笑,可这样的情况又笑不出来。她瞪着炙焰,抿了抿嘴说道:“你,真是的。”
看着她低头,炙焰一对眉微微皱起,缓缓说道:“我们,并不是亲生父女。”
“嗯。”朱依翊抬起头,大颗的泪珠又滑落下来。“不是,我们不是。”
炙焰凝视着她,辛酸地说道:“真得太好了。依翊,我要你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我会活下去,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为了我们,你也好好活下去!”
炙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不要这么说依翊,不要这么说,这样对不起慕容的。我们,缘分如此,不可强求。可是你与慕容傲雪,却是可以幸福的。这就是天意,要我此时死去,正好成全了你们。依翊,不要辜负他,与他,好好生活吧。”
“你在说什么?”
炙焰笑了一下,说道:“我都知道了,你们成了夫妻,还有了儿子。依翊,我不怪你们,更不会恨你们,我只是祝福你们……”
“炙焰你住嘴!”朱依翊突然发飙,炙焰也真得闭上了嘴。他呆滞地看着朱依翊,后者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这就是你对我爱?将我送给别的男人,还开心地祝福我们。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依翊,你……”
朱依翊哭着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炙焰也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同样凝视着她。突然,她再次抱住他,也不管他胸口的血水染红了她的衣服和脸颊,她只是那么抱着他。
“你这个傻瓜,我这样爱你,怎么可能再接受其他男人?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慕容大哥,可我对他真得没有动心过。我们只是假夫妻,女儿是你的,儿子也是你的。我是为了他们能够幸福,才央求慕容大哥做他们的父亲,才要他们复姓慕容的。”
炙焰久久没有说话,他太高兴了。他知道了朱依翊对自己的痴迷,也知道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可是,知道了又怎样?自己注定会死,那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朱依翊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