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洪亮的呼声倏响湖畔，所有人即刻停止，日落时分，荒郊野岭静下，唯有鸟呖虫吟入耳。
龙翔继续道：“问氏剑法变幻莫测，不愧跻身三大剑派之首，今日大开眼界，在下钦佩。”
问长云冷冷道：“龙大侠莫要谄媚，胜负未分，咱们还是速战速决。”
龙翔缓慢上前，低声道：“在下如实相言，并未夸大其词，我夫妻二人已败，甘愿承受一切后果。”
问长云面色一肃，朗声问道：“龙大侠认输了？”
“对！认输了！”
一群为镖人靠近，全是满头大汗，身染鲜血。汗血掺合在一起，发出浓烈酸腥味，激起肠胃翻腾。
龙翔环顾半晌，叹息道：“情义、名誉，人生一世何物最重？曾经对恶毒人物恨之入骨，今日所做所为难道不是恶毒？瞧一瞧躺地不起的英雄，闻一闻风中携裹的味道，全是龙某一手造成，愧对仁义之谈，愧对侠侣称谓。江镖主先前答应在下放过其他人，现在不会出尔反尔吧？”
江震远严肃道：“请龙大侠放心，江某绝不失言。”
“甚好，凤妹，我二人留下，其他人快些离去。”
“龙叔！”千筠面挂惊惧，紧锁秀眉。
黑三儿亮声道：“龙大侠，既然我们一起前来，就应该一起离开。虽黑三儿不是响当当的江湖好汉，但绝对不会弃龙大侠而去。”
绿林大盗齐呼，全都不愿离开，皆有共同进退的不惧威势。
千筠脸间失去担忧神色，坚决道：“筠儿也不会离开龙叔和凤姨，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何况，只要我们放手一搏，未必会败。”
“对！千筠姑娘言……”
“放肆！不得无礼！”
本以为这般说法会让龙翔感动得一塌糊涂，不料得到一声厉喝。千筠脸庞忽然浮出几朵暗云，极不服气，叽哩咕噜轻声报怨。
龙翔抱拳道：“诸位好汉以死相助的恩情浩大如天，龙某没齿难忘，此事与大家毫不相干，快快离开。筠儿，你有此心意龙叔知道即可，万万不能意气用事，速速离开。”
“龙叔……”
“无须多言！”
凤舞面色凝重：“筠儿，一直以来，我和龙叔视你为心头肉，爱你、疼你、照你，从来不曾反对你做任何事情，但这次我不能再依你，立刻和众英雄一同离去。”
“不！就不！”千筠嘟起小嘴，可怜惜惜望着凤舞，伸手拉住她长袖，就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白免，那么可怜，那么柔弱。
黑三儿大声道：“龙大侠，凤大侠，众兄弟不会忘恩负义，让二位任人宰割，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龙翔厉声道：“不行！今日已连累众多英雄丧命于此，若是一再愚钝无知，牵涉无辜，在下定是死不瞑目。”
“哈……”
江震远一阵大笑，洪亮的声音略带颤抖，令人心中不快。
“好一出生离死别、重情重义的美戏，鸳鸯侠侣真是不凡人物，竟然连这些绿林大盗也被你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不错！不错啊！”
龙翔拱手相言：“江镖主此言差矣，我和众英雄以兄弟相称，怎会如你所说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们虽为绿林大盗，常常打家劫舍，但以情义当先，从未伤害过善良之人，断然不失为英雄好汉。在下败于两位手中，乃武艺不精，却懂得情义道德，无愧于天地良心。”
“哦！情义道德，天地良心，龙大侠大言不惭，难道不脸红？我们无怨无仇，你激起鲜血四溅，此为情义道德？人死为大，你要毁尸灭迹，此乃天地良心？”
龙翔轻微一愣，似乎无地自容，良久没有出声。江震远平静一笑，抬头仰望西山红日。
丝缕流云飘动，霞光满天，夕阳无比美丽，五指一般的山峰好像举起残阳，举起一颗红色的心。
“你们走吧！”
龙翔讶道：“江镖主！”
江震远轻声道：“今日一战，不只你们败了，我们同样也败了，看看大家，血流不止，死气沉沉，谁想见到这样的结局。正如千筠姑娘所言，若是你们奋力一搏，谁能取得最终胜利不得而知，又何必做无畏的牺牲。”
龙翔询问道：“江镖主果真让在下走？”
江震远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龙翔接着道：“难道江镖主不怕我们再次前来？”
江震远镇定道：“怕！但你不会再来！”
“江镖主直言直语的确豪爽，先谢江镖主手下留情，日后有所需要，敬请开口，龙某定会效犬马之劳。诸位大侠，今日得罪了，就此告辞。”
一群劫镖者迈开步伐，很快消失湖畔。
看着离去的身影，问长云深深叹息：“师兄，长云有事相议，借步说话。”
江震远低声应答，随问长云往一旁走去。
“师弟有何事？”
问长云止住脚步，盯着轻微荡漾的湖水，询问道：“经过此战，师兄对千筠姑娘有何看法？”
“正如师弟往日所言，她不是肖红之女，便是肖红之徒。”
“哎……她却不肯承认与肖红相识，难勉让人不解。”
江震远微笑道：“其实师兄方才可以询问龙翔凤舞，他二人应当会如实相告。”
“长云何尝不曾想到，只是他二人已败，方才相问莫不是趁火打劫，让他夫妻二人进退两难，况且，在诸多人物面前，叫我怎好屡屡相问。”
“对啊！师弟考虑周全，不像震远这般糊涂，为了三万两白银，痛失多名出色的镖师，真是鬼迷心窍。”
“囊中虚物为云烟，人命可贵，相信师兄经过这次教训会把身外之物看淡些了吧！”
问长云浅浅一笑，脸间掠过不适之色，随即抬起右手至腹，缓慢向上推动。
“噗！”
鲜血喷出，染红浓髯，江震远见状改色。
“师弟！你受了内伤？要不要紧？”
问长云转身背对一群押镖人，低声道：“师兄少安毋躁，轻微内伤不足为奇，调息两三日则无大碍，切莫惊动众镖师。”
江震远讶道：“师弟为震远……看来龙翔内力惊人，师弟与他那一掌不可小觑。”
问长云含笑点头，慢慢合上双眼。
一群劫镖人托着沉重的步伐行在岑寂官道上，暮色苍茫，周遭凄然，阴森森的绿林间给人几分冰凉的感觉。
“黑三儿！我们有多少人没有受伤？”
“龙大侠，所有人皆有负伤，死了……死了三十多位兄弟。”
“震远镖局的势力当真非同凡响，大家尽快离开，若是对方反悔追来，恐怕……咳！咳！”
龙翔抬手遮嘴，没有说出剩下的话。
“龙哥，你没事吧？”
龙翔放下手，微笑道：“凤妹不用担心，我没事。”
模糊暮色中，无法看清龙翔表情，夫妻几十年，凤舞略感情况不妙，伸手挽住龙翔手腕，指尖沾到温热液体，黏稠润滑，抬手一嗅，不由得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