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一声清响，飞刀落在一旁。惊呆了笑容荡漾的莽汉，惊醒了面无表情的少年。
何人截下了此刀？
何物挡下了此刀？
在场的灰衣人瞠目结舌，没人看清风驰电掣这一幕，只有莽汉瞧见一道光影从右方闪过，直奔躺在地间的少年，当飞刀与他咽喉不到手掌长距离时，陡然飞落一旁。
莫然微微转头，脸浮一丝恐惧，好像此时才感觉到死亡可怕。
三丈开外，问长云手握长剑，斜指地间，凝视这群灰衣人。后方不远处，江震远等人正快速走来。
这一刻，莫然心中五味杂陈，很想立即翻身冲向问长云，狠狠抱住叫声师傅，然而瞬间的冲动被理智战胜，只好将震撼心灵的感动深埋心底。
十年前，是林平和问长云救了莫然，十年后，又是问长云救他于间不容发之际，这般恩情果真敢与天比高、海比深，怎不感激万分。
问长云瞟了莽汉一眼，冷笑道：“本以为是高人在此一展雄风，不料却是雕虫小技在此丢人现眼。”
莽汉憷憷道：“休……休要猖狂，让你吃我一刀。”
话毕，挥手甩袖，三把拇指般大小的飞刀射出。问长云侧身避开，举剑砍下，一方剑气如狂龙腾空，怒啸贯耳，凶悍速奔前方。莽汉挪身逃开，剑气落在身旁那人，顿时飞出两丈有余，倒于地间一动不动。正当莽汉站稳，又是一方剑气飞近，慌忙举刀迎挡，脆生生的清响过罢，弯刀断裂，剑气抹过他胸口，喷出一股鲜血。莽汉摇晃退却，单膝跪地，表情难堪，一派痛苦之象。其余人见状，怔怔盯着问长云，神色慌张，提步后退，担心那柄如鱼长剑有所动作。
莫然走近问长云，低声道：“师傅！”
问长云看了看他染有少许血液的胸口，关切道：“有无大碍？”
“回师傅，弟子无大碍。”
“尚好，你先退下。”
莫然应声退避人群，注视场地中一切动静。
问长云迈出数步，一言不发，环顾周遭，江震远亦是相同举动。众镖师不解，面容生疑，各自忖量。灰衣人搀扶还能站立同伴，缓慢后退。
“竟有高人在此，何不现身相见，怎会躲在暗处鬼鬼祟祟？”问长云亮声说道，双目直视左方远处那堆乱石。
无人回答，只有洪亮的声音回荡山坳，除此以外，四野肃静，连鸟鸣虫叫也听不到。
江震远脸伴怒气，向问长云递了个眼色，气愤道：“师弟，那匹夫偷偷摸摸想必在使诈，咱们不能让这些人有喘息之机，赶紧诛杀，以勉留下后患。”
“也好，斩草除根，否则夜长梦多。”
两人说话间，迈出几步。灰衣人挥动手中武器，仍是后退，不敢相迎。
“哈……”
一阵大笑，响彻四面八方，声音嘹亮，略含凄厉，给人几分寒心的感觉。笑声落下，远处乱石堆后飞出一人，直径飘向灰衣人群，落在前方，与问长云当面相对。灰衣人见状，迅速靠近，渐渐消失担忧神情，底气显然足了许多。
此人年过七旬，身形修长，须发花白，面容枯瘦如柴，颧骨凸起如丘，矍铄翩翩，凹陷深邃的双目精光闪闪，透出一副狡诈聪慧之色。一身黑袍沾有少许灰尘，腰间挂有两把弯月短刀。
“早闻震远镖局扬名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众镖师皆是人中龙凤，武艺超群，江镖主更是一绝，智勇双全，出类拔萃，老朽心悦诚服。久仰问氏剑法名震天下，今日相见，当真非同凡响，问庄主一柄如鱼长剑惊世骇俗，展露破天毁地之威，老朽五体投地。”
江震远厉声道：“休要花言巧语，满嘴谄媚，你们前来劫镖究竟何意？”
老者抱拳道：“江镖主，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前来，实属陷于困境，想分得一杯残羹，绝不想和震远镖局为敌。”
江震远怒道：“你已经和震远镖局为敌，至于那杯残羹，哼！由不得你来分！”
老者轻声一笑，露出坚定的表情，询问道：“我一定要分呢？”
“从我江震远身上踏过，不过倒要看看你是否有此能耐。”
“江镖主此言差矣，放眼天下，当今中土谁有这般本事，敢贱踏江镖主贵体。”
江震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老者哈哈大笑，双手交叉胸前，缓慢走向旁边，仰望西山红日，面容淡然。江震远虽没有跻身中土六大高手的行列，但也剑法高深，排行前二十甲铁定无疑。然而老者面对两大高手依然神色从容，谈吐自若，毫无惧怕之象，看来并非等闲之辈。
斜面山腰，涌出二三十个灰衣人，气喘吁吁跑来，满头大汗，衣衫破烂，像是被剑划破一般，多半染有鲜血。待临近，在五丈开外停下，迅速包围众镖师，握弓于手，箭系黑弦。情势突变，众镖师面面相觑，各自攥紧手中武器，登时进入紧张状态。
问长云低声道：“师兄，这老滑头行色怪异，内功极高，动起手来可要当心。”
“不管这老滑头是何用意，也不管这些人如何亡命，只要你我二人在此，甭想劫走此镖。”
老者走近，微笑道：“问庄主、江镖主，老朽与二位打个赌如何？”
两人静静盯着老者，默不作声。
老者满脸自信，继续道：“众人皆知二位剑法精深，今日老朽斗胆讨教一番，你二位齐上。老朽三十招内败下，我们离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朽三十招内未败，你们留下铜箱，今后亦是两相不犯。”
江震远讪讪道：“老匹夫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早些道出为镖而来，何必大费口舌。眼看天色已晚，幽僻深山夜风如水，你年老体弱，受了风寒之苦岂不连累他人。况且，我二人不会与你相赌，要想劫镖，就拿出真本事，休要缩头缩尾。”
老者哈哈大笑，朗声道：“本以为出自问剑之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竟然不敢与我年老体弱者稍作切磋，徒有虚名，徒有虚名啊！”
问长云深蹙浓眉，厉声道：“老匹夫，若是你不嫌弃，日后来我问剑山庄，问长云定会和你切磋一番，但今日，闲话少叙，我们现在便要过去。”
问长云坚决表明态度，随即迈步，众镖师注意四周，赶紧随了去。
见问长云和江震远并未意气用事，老者道：“问庄主可知铜箱所装何物？”
问长云没有理会，继续前行，眼看和灰衣人只有步武之遥，老者急忙道：“这箱中装的可是我夫人！”
众人闻声停下，均是疑云浮脸，张口结舌，无法相信老者所言，但又克制不住好奇心作祟，有意等待他道出缘由。
老者满面伤愁，愤愤道：“问庄主、江镖主，请容许老朽耽误片刻。哎……我与晓州城公玉府素来不和，一个月以前，两家因前仇旧恨发生冲突，狂刀相交，怒剑相对。这本是老朽早年和公玉府结下的仇恨，时至今日，想来已是一笔勾销，然而对方怀恨在心，定要将我一网打尽。为此，我方损失惨重，两儿及夫人亡于高人毒手。那挨千刀的公玉明蒲更是可恶，竟然连我夫人遗体也不放过，派人硬生生抢了去。事因老朽而起，却连累了家中无辜妻儿，自知罪孽深重。有生之年我已愧对夫人，而今……决不能让夫人身躯落入贼人之手，故而劫镖，还望二位宽宏大量，将残躯还于老朽。此恩此情终身不忘，若有来世，甘愿作牛作马服侍二位。”
至死不渝的夫妻情义叫人感慨，但在问长云和江震远面前一无是处。两人饱经沧桑，阅人无数，遇事并不糊涂。当下没有出声，兴许正在揣测其中关窍。年长的镖师脸携讥笑，大都不以为然，想必早已断定老者所言实属虚词，纯属骗镖。
问长云冷笑道：“老匹夫好生狡猾，乔装樵夫、激将法、苦肉计，不错！”
“问庄主机智过人，老朽佩服。先前所做，的确无奈，希望诸位多多包涵。”
先前所见樵夫确实伪装而成，目的是为察探虚实。经老者亲口承认，莫然算是彻底折服，心中霎时升起对师傅的敬佩之意。
“哼！无奈？纵然箱中是尊夫人，也应当找公玉府要人，你不是悖晦之人，可别为难震远镖局。”
老者立即道：“问庄主有所不知，公玉府财大气粗，而今又在招贤纳士，许多高人宁愿为其卖命，老朽……哎！怎能与他抗衡。”
“你家苦楚留给别人倾吐，赶路要紧，恕不奉陪。”江震远直接断明意向。
老者面色陡变，怒喝道：“你二人当真无情无义？”
两人一声不响，凝神似柱。
老者冷冷道：“既然你二人执迷不悟，就休怪老朽得罪了，我倒要看看问氏剑法何威之有？”
话毕，老者大鹏展翅，纵身悬空，众人退避，紧盯空中忽然变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