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扬手拂袖，十余把飞刀依次奔出，以迅雷之速洒落众人。大家多半反应神速，出剑挡下。其中一名镖师因动作稍慢，左臂中刀，顿时血流如注，滚滚喷出。与此同时，乱箭齐飞，纷纷射向众人，眼快者避开，稍微迟缓者中箭。下一刻，片片剑气横生，炜炜煊煊，扑向四面八方。
老者截下一方剑气，甩手之间，迎出五六把飞刀，似急风暴雨吹向问长云和江震远。
问长云高声道：“师兄当心，追风连环刀，老匹夫是飞刀门后人。”
“不错，老朽正是飞……”
一句话尚未说完，一束白芒飞出，老者急忙旋转枯身，避过惊空剑气。问长云脚尖点地跃起，扬剑攻他上路；江震远步似流星，挥剑攻他下路。两高手猛然奋力相击，逼得老者摇摇晃晃，趔趄乱退。
场地上，众镖师以最快速度冲入对方，握箭者此时百无一是，唯有暗放冷箭，又怕误伤同伴，围绕人群左移右挪。双方顿时打起精神，提高情绪，口中大喝，含怒而狂，彼此狠使刀剑，展开殊死拼杀。顷刻间，偌大的场地乱成一片，在阵阵杀喊声中人仰马翻，奇响不断。有人倒下又站起，口染红丝，体流鲜血，巨眼携怒火，肆无忌惮穿越在刀光剑影。
震耳惊呼打破了死寂的郊野，静下不久的山坳骤然鼎沸，日落前夕，破空剑气再次渲染空谷，掀起沙尘飞扬，激起乱石移位。几度暗下的光芒在昏天黑地闪烁、飘飞，武衣破裂，臂断腿残，赤血飞溅横溢，涂抹在黯然的沙石，鲜艳红亮，夺目如火。
问长云三人在纷乱相抗中逐渐步入半山腰。三影晃动处，波光粼粼，一片璀璨，阵阵银芒似幽灵鬼怪，嗥声满天，张牙舞爪，欲将枯瘦老者拉下阴曹地府。
老者在两高手夹击下，显然不能占据上风，但也绝对没有处于劣势。他双手持短刀，似两弯新月流动天际，灿过眼花缭乱的白光。举手投足间轻重缓急，时快时慢，并未呈现年老体弱状态。一双枯手伸缩自如，在两柄长剑之间钻空入隙，却不伤及一丝一毫。偶尔从袖中飞出一刀，似闪电破空，明明亮亮，威势骇人，直逼两人要害，煞是怪诞。
问长云和江震远绝非泛泛之辈，面对老者阴险歹毒的飞刀，仍是不敢大意。虽没有亲眼目睹过此般绝技，但飞刀门一技尚是略知一二。每当飞刀袭来，兀自能够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老者武艺稍劣，唯独暗藏杀机的飞刀扣人心弦，饶是如此，在两人猛攻之下，只有躲逃。老者不仅内功深厚，而且轻功超越常人，纵然是问长云，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和他一搏。就此情形，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将其制服，所以老者先前敢口出狂言，要用招式为赌。
山野空谷，久经风雨侵蚀，山体石壁早已残缺不全，超风越雨的剑气扫过以后变得奇形怪状，条条剑痕杂乱无章，睁眼细看，满目残状。三人激斗，震离块块沉石坠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入窠倦鸟吓得惊鸣不停，绕道而飞，避开罕见的山谷一战。
场地上，众镖师和灰衣人斗得甚是激烈，各自拿出看家本领，残忍扑向对手。鲜血涌出，险情环身，皆是无所畏惧，含着满腔怒火而狂，势必要让对手葬身此地才心甘。
声势浩大的激战迎着一轮暗红残阳有声有色上演。此时此刻，想必众人均是痛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无法提前结束伤神费力的缠绵撕杀，万般无奈，只有硬着头皮拼命。
自从第一块巨石坠落古道开始，这场舍命为镖的混战已经打响近半日，在这半日中，莫然和万义可谓感触良多。初入江湖，陷身狂战，流血洒汗期间，经历死亡侵袭。崖壁古道一战，万义险些命丧，突然遭受偷袭那时，他正伴随铜箱一侧，幸好方一浩出手推他于马下，否则早已命丧黄泉。两人都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如今身负轻伤，依然刚强勇猛，和众镖师一样，为保一镖安全，投身烈战。
随众镖师齐心协力攻击，在即将入夜的时刻，突放暗箭者被全部斩毙，像疯子般的灰衣人逐一倒在血泊中。响彻云霄的杀喊声慢慢静止，取而代之的是嚎叫呻吟，还有些许残兵败将在作最后反抗，却也难以抵挡长剑劈砍。
半山腰，三个黑影迅捷移动，由山峰至山下，从山下到山峰，偶尔发出“铛铛”清响，恰似晨钟错乱敲响了夜晚的警告，示意大地应该归于宁静。在众人想来，只有拼命相搏，将对手肃清才是通往宁静的唯一道路。
两人天衣无缝的夹击，逼迫老者四处躲逃，进而好像力不从心。飞刀，已经许久没有发出，或许袖中空空如也。凭他一身武艺，即使退回到三十年前，断定也不是两人对手。交手当中，老者一直处于防而不攻的状态，目的是突出奇刀，打对方措手不及。可惜老者绝对不曾想到，两人将他阴险的突袭全都化为无恙。
一群手下倒地不起，算来是气数殆尽，还不溜之大吉，必定客死异乡，藏身这方黄土。
问长云和江震远察觉老者神思有变，于是提高警惕，毕竟老滑头过于阴险。
几招几式过罢，老者微微屈身，双手一扬，袖灌疾风，立时膨胀，两把弯刀轻轻挥动，仿佛两只飞刀射出。两人侧身避开，同时催出两方剑气，分别飘向老者两侧。老者趁着模糊暮色故作虚势，随即转身飞起，无意中，顿感背部似尖刀划破一般，疼痛入骨，疏忽期间，迎上江震远一丝剑气。下一刻，老者迅速甩出手中弯刀，江震远截下，出自如鱼长剑的银芒直冲黑影。
一声尖锐惊呼响过，一个黑影从空中坠落，快速滚下斜坡，两人急忙追赶。乱石间，见到一片鲜血，沿红寻去，没了痕迹，两人继续寻找，终是难觅踪影。薄暮冥冥，假如老者暗中使诈，怕是叫人防不胜防，两人停止不前，瞻前顾后。
一名镖师走近，三人轻声谈论几句，往空地行去。
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群灰衣人，有些在抽搐抖动，有些在翻滚呻吟，大部分已经死去，尚有余温。冰凉的夜风吹过，众人不知寒冷，反而感觉血液沸腾，全身滚烫。空地上，涂抹深红，满目血色惊心，冲鼻浓腥慑魂。夜幕下，赤红与皂黑合而为一，茫茫一片，分不清是鲜血还是暮色。大家审视空地半晌，皆是叹声四起。
老者着实奸诈，为求自保，不仅摈刀逃走，且连自己手下也弃而不顾。身为习武之人，手中武器堪比性命，但老者却随便丢弃，伴身物品渐久尚会生情，何况是决定武者命运的武器，由此可知，老者毫无武德可言。一群人前来劫镖，身为魁首，应当具备带头风范，然而他人命悬一线却视若无睹，自己溜之大吉，实属无情无义之人。仔细想一想，老者所作所为不足为过，当今世上，有谁不知生命可贵，多少人物能够大义凛然。
江震远走近莽汉，将老者留下的弯刀丢在他身前，亮声道：“年轻人，你师傅已经弃你而去。”
莽汉盯着弯刀，沉默不语。
江震远继续道：“咱们无怨无仇，江某不想斩尽杀绝，你且听好，我有事相问。”
莽汉深深呼吸，努力撑地坐起，意气自若，像是忘记了伤口疼痛，淡淡道：“问吧！”
“你们为何劫镖？”
“恕我不能相言！”
江震远冷冷道：“好个忠心耿耿的乖徒儿，老匹夫视你性命为刍狗，你却当他为主人，何为愚昧？你可知道？”
莽汉低声道：“休要挑拨离间，师傅他老人家待我怎样，自有分寸。”
江震远严肃道：“看来你并非糊涂之人，我再问你，定要知无不言，若是有所隐瞒，你的下场就如这块碎石。”
一方剑气飞出，清响入耳，碎石断成两截。
江震远询问道：“铜箱中所装何物？”
莽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可骗我，却骗不了我手中长剑，速速从实说来。”
“贱命已在江镖主之手，怎敢欺骗，我确实不知铜箱所装何物。”
江震远猛一挥剑，厉声道：“难道不怕我取你性命？”
莽汉无私无畏，神情奇怪，那模样倒像是希望江震远结束他生命，随后听见沙哑的声音：“事已至此，江镖主要杀便杀，无须多言。”
“你这模样日后必是碍人双眼，与其于苟且偷生，还不如另谋活路，那好，江某成全于你。”
江震远持剑抵在他咽喉，莽汉面无表情，微微闭上双眼。
面对一个无怨无仇的垂死之人，闭目等待你割断他喉咙，纵然你无情无义，也是难以下手。
江震远冷哼一声，终是没有刺下去。尔后，走近几个苟延残喘之人，询问劫镖一事，面对以死相要，灰衣人不吐出只字片句。众人不想浪费时间，继续驱马赶路。
夜色迷蒙，借助淡薄星光，众人相互搀扶，缓缓离开寂静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