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苍老的声音乍然惊现，一抹红霞浮出白皙的脸颊，玲儿欲推开紧抱的身子，又怕伤害一颗纯真的心灵，故意装聋不理。
这佝偻老者当真不识趣，见到孙女与少年这般模样本就该退避，不但悄然站于两人身后，而且还出声干扰，孙女不加理会便罢了，他却极显不悦，拉长老脸。
“你俩还要抱多久？”
听见略带愤怒的语气，玲儿急忙推开健壮的身体，垂下了头。莫然似乎特别留恋相拥的感觉，即刻凑近，想再次抱着那柔软的身子。
“臭小子，你做什么？”佝偻老者紧盯莫然，露出凶恶表情。
莫然僵持住滑稽的动作，审视对方片刻，轻声道：“抱！”
“信与不信，我会打断你的手。”
莫然闻声一惊，迅速收回双手，多有不舍之意，怔怔注视犀利的眼神。
“爷爷，玲儿求您不要吓他，为了我，他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了，难道……难道抱一下也不可以吗？”
佝偻老者面色一肃，厉声道：“你和这小子岂止抱一下，你是黄花闺女，和他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我……”
佝偻老者冷哼一声，靠近床头，递出一碗药水。莫然摇了摇头，挪动身子离他远了些许。
正当佝偻老者准备开口，玲儿抢先道：“爷爷，我来，我会让小哥喝下。”
只好这样，以佝偻老者的脾性，继续待在屋内，多半会怒发冲冠。将碗递给孙女，佝偻老者缓慢走出卧房，侧耳聆听。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小哥过来，我喂。”
“不，我不是小哥。”
“你不是小哥是谁呢？”
房内静下，过了半晌，莫然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好好！不知道也无妨，但你要听话，快些过来……哇！好甜！要不要尝一尝？”
“……”
“姐姐，你骗我，这分明是苦，我……我不理你了。”
玲儿哈哈大笑，随即吓唬道：“你还知道苦吗？爷爷甘冒寒风大雪寻来草药，千辛万苦煎煮成水，你却不喝，的确不乖，姐姐不理你了，现在便走。”
“不要！姐姐不要走！”
“喝不喝？”
“我喝！我喝！”
佝偻老者险些笑出声来，幸好及时捂嘴，才没有被人发现。
原来我孙女这么聪明，而且这么温柔，就像她娘亲，可惜这贤媳……哎！玲儿，这些年确实让你受苦了，不过也好，有这痴儿陪你胡言乱语，至少不会闷闷不乐。
此刻，玲儿又在想什么？责怪佝偻老者那种凶神恶煞的表情，绝非如此，玲儿十分清楚，爷爷是在关心自己。长期以来，那张清癯脸庞难见笑容，终日俨然相对，久而久之，心间必生畏惧。面对孙女，佝偻老者总是声色俱厉，但舐犊之情深似沧海。
对于自己身世，玲儿从来不曾在意，毕竟在她记忆中，没有双亲的影子，理所当然，亦没有思亲之痛，至于说她郁郁寡欢，其实不然。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佝偻老者严厉于脸，固然有千言万语终是化为无声，何况，少女心事岂会同一个糟老头倾诉。
由始至终，有一件事困扰着小小少女，那就是独居。走出这座木屋，放眼望去，风光旖旎，四面群山环抱，宛如置身世外桃源。绝尘峰对面那座山岭却有些特别，那里住有几十户人家，方来此不久，爷孙二人便知晓，而且略有走动。玲儿曾叫爷爷搬迁那处，大家有个照应，但遭遇一阵数落，从此不敢再提。
薄暮冥冥，菩提崖下依稀传出吵嚷声，木屋内，一老二少，神情各异。少女大笑不止，弯月细眉舒展笔直；少年左瞅右瞟，一副委屈模样；佝偻老者面色沉重，极其不满两人之举。
“好了，玲儿别再傻笑，臭小子，你也一样，别傻乎乎呆坐不动，快些吃饭。”
“姐姐喂我！”
“你过来呀！”
莫然才不管那双瞪得极大的眼睛，乐呵呵靠了过去。玲儿拿起碗筷，一次又一次将饭菜送入他口中。
谁还记得？在辛苦的岁月里，同样有人默默付出，不奢求半点回报，对他关怀备至。
“我说玲儿，能不能让他自己吃饭？”
“他身负重伤，大概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兴许自己吃饭多有不便。”
佝偻老者惆惆道：“爷爷不是反对你顾他，只怕时日长久，他会依赖你，岂不是无形之中弄巧成拙。爷爷何尝不明白玲儿的心意，他舍身相救变成傻子，你尚存自责。他身为江湖中人，并非咱们能够攀附，况且来历不明，应该小心谨慎。”
“爷爷无须顾虑重重，不管他是什么人，玲儿相信他心地善良，绝非恶人，否则不会冒死救我。”
“哎！即便如你所说，也不能太过顾他，还是让他自己吃饭。”
莫然转头望着佝偻老者，咕哝道：“自己吃饭！”
佝偻老者点头道：“对！你应该听爷爷的话，自己吃饭，这样才是乖孩子。”
说出这句话，佝偻老者大感奇怪，怎会这般矫情？莫非自己受了孙女影响？
“我要自己吃饭，我要做乖孩子。”莫然抢过玲儿手中的碗筷，如同小狗进食般吃起来。
佝偻老者深深叹息，笑骂道：“真是傻子！”
玲儿反驳道：“爷爷不许这样说，他只是失忆了，略带傻样而已。”
莫然抬头，脸上沾满饭粒，询问道：“谁失忆了？谁是傻子？”
玲儿一阵大笑，莫然不明其意，却呵呵笑得合不拢嘴。
面对如此特别的‘小男孩儿’，爷孙二人开朗许多，虽各自心间有种难言的愁绪，但一筹莫展，只好顺其自然。时光，就这样悄然无声的度过，在这段日子里，莫然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每当此刻，佝偻老者怒火中烧，最终则是玲儿的保护让他免受皮肉之苦。今日可好，莫然又犯错了，并且特别严重，气得佝偻老者吹胡须瞪巨眼、七窍生烟。
一大清早，莫然屋里屋外走了一通，主要目的是为寻找玲儿，困惑时分，突然想到‘姐姐’尚在歇息，于是肆无忌惮钻进玲儿闺房。
由于莫然昨晚撒娇，缠着玲儿玩耍至深夜，所以害得她日上三竿依然未起，享受着梦中甜美。看见玲儿面伴微笑，莫然大喜，双手伸向花朵般脸间，结果引来一阵尖叫。佝偻老者闻声入房，见到孙女长被裹身，瑟缩角落，以为莫然做了龌鹾之事，抬手向他打去，当要触及那张无辜的脸庞，却迅速停下。为此，莫然吓得不轻，掉头冲出木屋。
平日里，莫然生气时，总会独自跑到山中，静静躲在一处，待怒气消散方又回来，然而今日有些奇怪，已是午后，仍不见他身影，着实令爷孙二人吃紧。
“全怪爷爷，吓得他不知跑到何处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佝偻老者一脸无辜，报怨道：“怪我！若不是你大呼小叫，我岂会有此举动，罪魁祸首应当是你。”
“我……”
这一刻，玲儿果真有此想法，埋怨自己不该做出一副缩手缩脚的模样，否则怎能引起爷爷发怒。然而她决计不知，自从那次事件以后，心中或多或少留下了阴影。睡意朦胧之际，突见狞笑，难免惊慌失措。
“咱们不要推卸责任了，就当是爷爷的错，不过当时的确没有考虑太多。玲儿想一想，身强体壮的少年钻进女儿家闺房怎不叫人担心，一时心急，并未……”
玲儿愁眉不展，好像若有所思，根本没有把爷爷的谈话放在心上。见到此状，佝偻老者亮声道：“还愣在那处做甚？快快出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