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前世今生，测算生老病死，有我黄大仙降世，凡事种种，种种凡事，掐指可算。啊……这位兄台，你命犯桃花，注定为情所困，来来来，让我黄大仙替你占上一卦。什么？骗子！哎！众人糊涂唯我悟事。”
闻得荒谬绝伦的呼叫，莫然止住步伐，看向角落一算命老者。此人身袭淡黄大褂，年近七旬，须发花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恰似苍鹰视地，甚是犀利，实有鹤骨仙风之象。老者身前放有木桌矮凳，桌上罗列看相算命必须品，旁边立一竹竿，上面挂有一块白布，书写四个大字：仙人入尘。
莫然摇头苦笑，迈步离去，正待此刻，听见离奇的声音：“既来之则安之，既不信则停步，笑中有苦苦难尽，冥冥之中已安排，你我皆是有缘人，小兄弟何必嗤之以鼻？”
黄大仙手捻胡须，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其旁空无一人，料定此话冲着莫然而来。
莫然转头，朗声道：“喂，你胡言乱语做甚？”
黄大仙扬起双眉，笑容满面，亮声道：“本来已走，为何要停？无心向往，怎会搭讪？讥笑无中生有，实则不明所以，还是坐下听我为你释疑。”
这老头故弄玄虚，但好像有些道理，不妨听他说说，荒诞之处不信便是。
莫然走近坐下，将手中长剑放于桌上，厉声道：“哼，敢自称仙人，若是算命有误，岂不怕别人拆你招牌？”
黄大仙不怒反喜，哈哈笑道：“若不称仙人，怎会有人相信？仙不是人，仙人却是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字片句略有差异，相信明理之人不会咄咄逼人。”
既是仙，又是人，黄大仙快言快语像是拗口令，弄得莫然晕头转向，不知所云。见他神情有变，黄大仙继续道：“小兄弟，不知你是要问财运姻缘还是福禄寿命？”
“全问！”
“哦！这……这要三两银子！”
“三两！”莫然起身走去，头也不回。
“小兄弟，稍等！稍等！”
莫然缓下脚步，稍作滞留，黄大仙伸出两根指头：“二两，二两银子即可。”
二两白银对莫然何其贵重，本因财物而忧，眼下要他拿出二两难乎其难。
莫然不加理会，兀自向前，黄大仙急忙道：“你我本是遥隔千里之人，今日碰面着实不易，一两，不能再少。”
这老头怎知我与他遥隔千里，难道真有超凡的本事？
莫然狠下心来，一两就一两，痛失白银无妨，只要不是招摇撞骗即可。小小少年怎会知晓，判断他是异乡人十分简单，稍有差异的口音就是最好的依据。
“你怎么知道咱们遥隔千里！”
黄大仙欢然道：“区区小事也不知道，岂敢自称黄大仙，然而此事非比寻常，天机不可泄露。”
黄大仙不愿告知，莫然并未胡搅蛮缠，而是偷换概念问道：“大仙不解心中疑惑，晚辈固然不会勉强，那你说我从何而来？要去何处？”
久居江湖之人，面对莫然这点小伎俩自是清楚不过，看来不微露两手，难让他心服口服。
黄大仙面色怡然，微闭双眼，左手拇指依次在其它手指轻点一通，悠悠道：“小兄弟一路南下，是从北方而来，即将又会离开晓州，往东方而去。”
端的如黄大仙所言，准确无误，青州在北方，京都在东方，莫然从青州至此随即东行。来去均是知晓，还有何疑？难道当真遇到世外高人？
敬佩之意骤然升起，但莫然故作镇定，淡淡道：“算你猜对！”
黄大仙睁开眼睛，冷哼一声：“算我猜对！怎么能够叫算？是与不是，你我皆知。”
“好好好！是！是！大仙神机妙算，晚辈钦佩。我财运怎样？能够如愿以偿吗？”
黄大仙正色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小兄弟勿要看得太紧，长期为此而烦，人心必定狭隘，时日久矣，心间难容任何事务，如此一来，获得金山银山又有何用？小兄弟不但财运不佳，而且凶兆显露，万事需要谨慎。”
听到黄大仙一言，莫然大是不悦，随即转忧为疑，询问道：“晚辈初入江湖，从未与人结仇生怨，怎会显露凶兆？”
“实不相瞒，小兄弟乌云盖顶，印堂发黑，面容间隐隐散出一股死气，据我黄大仙多年辨认面相而知，此乃大祸大凶，务必当心，休要管人闲事。”
在莫然想来，亲人之事则是自己之事，除此以外，决计不会管人闲事。从黄大仙表情看来，不像无中生有，也不像危言耸听，莫非另有隐情？诸多人物听到灾祸，笃定惶恐不安，但莫然异常冷静，从而横生一计。
“请问大仙，有何方法化灾免祸？”
原本以为黄大仙会趁机推荐护身符这类虚假之物，他却摇头道：“命运乃天定，旁人皆是一筹莫展，到底能否化险为夷全在自手。小弟兄且听我一言，据你面相得知，今年祸不单行、危机四伏，若非必然，最好勿要踏上东去之路，否则……”
莫然微笑道：“否则我会丧命途中？”
黄大仙长叹一声，面挂忧愁：“我不敢断言小兄弟会丧命途中，但相差无几，九死一生再所难免。咱们相识茫茫人海，实属缘分，小兄弟忠厚老实，尚不多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怎不如实相告，还望三思而后行，切莫因一时冲动误了性命。”
黄大仙神色凝重，言谈中带有关切之意，使得莫然仅存的防范之心化为乌有。
“先前大仙不是说天机不可泄露吗？现在怎会将诸多情况告诉我？”
黄大仙嘿嘿笑道：“天机可露不可露，全在掌握天机之人手中，我要撒手会众生，上苍能奈我何？小兄弟还有何事要问？”
莫然讷讷道：“姻……姻缘！”
“哈……”
笑声落下，黄大仙奇道：“古往今来，情感堪称一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多少王公帝侯、文人侠士难逃其中，为其而生，为其而死，终是甘之如饴，无所怨言。正如小兄弟这柄利剑，害人于转瞬之际。观人情世故，其实不然，若无情，必无世，尘世生息繁衍，断然离不开情。而今小兄弟或是将死之人，对这姻缘亦是未曾相忘，可见情感偷心。”
“情感偷心！”
莫然喃喃道，傻傻一笑，瞬间想起如花似玉的容颜。
不是么？
是谁思念她时魂不附体？
是谁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咳！咳！”
见莫然神思有变，黄大仙出声相扰，立时道：“小兄弟，咱们言归正传，假如你能避过此劫，必定和心中的姑娘喜结良缘，共渡今生。鸳鸯戏水并蒂莲，恩爱夫妻羡神仙。该句话便是形容小兄弟这等痴情人物，只是……”
莫然赶紧道：“只是什么？”
黄大仙微蹙双眉，仔细端详，轻声道：“你的姻缘之花极是繁盛，今生断然不只一位妻子。”
莫然讶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世间男子千千万万，有谁不想腰缠万贯，妻妾成群？”
三妻四妾令莫然瞠目结舌，妻妾成群更是不敢想象是何情形。当今世上，唯独身份显赫之人才是满屋藏娇，然而武林中人并非如此，多半都是双宿双飞，游戏红尘。应该记得心中宏愿，报仇雪恨，寻得亲人，和笑骂自己的人儿厮守终身，未曾料到，还有这般说法，甚是诧异。
莫然闪烁其辞：“你……你不会是在拿我开……心吧？”
黄大仙面色一肃，严厉道：“小兄弟此言差矣，我岂会拿你生命做乐？又岂会拿你姻缘取悦？我黄大仙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小兄弟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其实大仙所言颇有道理，只是我一平凡小子怎有这般福气？说起性命攸关倒还可以相信，谈及三妻四妾莫不叫人羞煞我也！”
“小兄弟多虑了，平凡之人亦有不俗之处，何况情感一事怎能牵涉平凡与否？”
莫然不仅平凡，而且出生卑微，问若雪依然待他甚好，朝夕相处十年，不是同样萌生爱意，黄大仙的话不无道理。
少年呆愣半晌，奇道：“何为姻缘之花？大仙可以告诉晚辈吗？”
黄大仙轻轻摇头，悠然道：“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可露不可露，全在掌握天机之人手中，大仙怎会这般吝啬？”
黄大仙呵呵笑道：“小兄弟此言欠佳，此言欠佳啊！不过孺子可教也，若是能够逢凶化吉，一定前途无量。今日我黄大仙已泄露天机，或会得到上苍惩罚，为了一两白银不知值与不值。”
莫然突然大笑，摸出一两碎银子，转身离去，转角处传来模糊的声音：
“黄大仙要撒手会众生，上苍能奈你何？”
黄大仙苦笑几声，咕哝道：“这小子，说我吝啬，话已说到这份上，还是只给一两，罢了，谁叫咱们都是忠良之辈。预知前世今生，测算生老病死，有我黄大仙降世，凡事种种，种种凡事，掐指可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