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生与死，还有很多事都只在一念之间。】
利器没入血肉之躯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血溅了止音一脸，有一滴落在眼中，视线一片血红。忽然觉得一阵痛，不是被震裂的虎口，而是莫名悸动了一下的心……
“为什么不躲？”
“如果能让你消气的话。”陈珂彦苦笑，一只手握住刀刃，陡然发力，已经刺进他左臂的刀又没入寸许：“歌薰，现在能听我解释吗？”
刀背在肩胛骨上擦过，异样的感觉顺着刀身传来，止音皱眉。他的血顺着刀上的血槽往下流淌，像一条向前潜行的蛇，流到刀柄上，并最终来到止音手上。她的虎口已经震裂了，终于，两股不同的血混合在一起。
“你明知那个女人不是我对吗？”
“是。可是我……”
不等他说完，她又问：“为赫连辰做事，你都是心甘情愿的对吗？”
“是。那是因为……”
“既然如此你还要解释什么呢？况且那晚在昌夜城，你是真的想要杀我吧？”
“歌薰，你不要这样！我知道这半年你受了很多委屈，但现在我已经回来了啊！你想想从前！”
“哈！你还敢提从前？”止音怒极反笑，将刀猛的抽回，陈珂彦臂上顿时鲜血如泉涌，她视若无睹：“如果不是我，今天你能站在这里说话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做是亲人，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恩？这里已经凉了啊，你懂么？”她按着心口，一边说一边摇头。
过去的二十年里，大部分记忆都是灰色的，被抛弃，被利用，身不由己，被背叛，被杀，被怀疑，一切大的一切始终都是独自一人承担。止音终于意识到其实只要一个人就好。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打算再相信任何人。
一个人就足够了。
只有一个人才不会再痛苦。
过去的一切都不想要再经历一次。
止音漠然的扬手将刀高高的举起，眼前这个人也是过往的一部分，她已经决意要将过去抹掉，不再留恋。
“歌薰！你打算一直孤独下去吗？”就在刀要落下的时候，他问。
她愣住，手僵在了半空中，犹在滴血的刀剑离他的脖子只有两寸不到。这句话狠狠的戳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像感到威胁的刺猬，立刻竖起身上所有的尖刺来抵御：“你住口！”她否认，气急败坏。
“歌薰，让我留在你身边，至少让你不是一个人！”毫无预兆的，陈珂彦再度跪倒在止音面前，瘦削的她忽然变得高大。
“不需要。”她冷冷的拒绝。
“不，你需要的！我有很多用处，至少可以为你挡刀挡箭！”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竟然伸出手死死的攥着她的衣摆。歌薰，为了你，我可以抛弃所有的尊严！因为当初就是你将这些赐予我的！
手开始痉挛，不住的颤抖着，终于无力在握紧，刀掉落在地上，锋刃发出一阵低沉的呜鸣。记忆飞快的回溯，几年前，少年满身血污的跪在她面前：“求求你收留我吧！我有很多用处的，我会挑水会砍柴，还会做饭！”生怕她不相信，他甚至还伸手比划着，那双眼睛里闪动的是强烈的活下去的期望。
“够了，给我闭嘴。”她闭眼，一字一顿道。
“歌薰，求你。”捡起掉在他身边的刀，陈珂彦双手捧着递到止音面前。他的一只手受伤了，做这个动作很是吃力。
“你把它弄脏了，擦干净再还给我。”她退后一步抽回自己的袍角。
“是。”很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他却一点都不在乎，喜滋滋的擦拭起那柄刀。她这么说，是再次接纳了自己吧？
从他手里接过被擦拭得锃亮的刀，止音漫不经心的把它收回鞘中。“从前我养了一匹狼，却被它反咬了一口，于是我明白了，畜生这种东西可以养，但不能养太凶狠的。”看着陈珂彦的眼睛，说着侮辱的话语，她没有一点的歉意。
“歌薰，我……”
“所以现在我决定养一只狗，你懂吗？”走过去，捏起他的下巴，她慢慢凑近，在他耳边低语，看似极其暧昧。
“懂。”歌薰，你大概不会明白只要能呆在你身边，我甘愿做任何事情。
“明白就好，还有，记住我是夏止音。不是连城将军，不是夏歌薰！”
“是。”
松开手，她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失，却越来越虚伪。“能骑马吗？”不待陈珂彦回答，她就已经上马了。
觉得脸上一阵冰凉，止音伸手去mo，原来是刚才溅在脸上的一滩血，已经彻底失去的温度。
……
两队人马在山丘那边候着，焦急无比。当看到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再度出现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
“夏大人，这是……”看到止音脸上的血渍，又看到陈珂彦整只手都被染红，项国这边好几位副将都忍不住问。
“没记错的话，出发时陛下似乎也没有任命左右先锋吧？”
“回大人的话，正是。”
“那么，众将士听令：即日起由陈珂彦任我军右先锋，其部众五万编入西征大军，是为先锋队。”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陈珂彦对宁国、对赫连辰的背叛被承认了。收留了叛将，也意味着没有正式开战的两个国家的关系已经处于了破裂的边缘。
“末将定誓死效忠于您。”
“我等誓死效忠！”
这些人都是止音从前的旧部，在她麾下受她恩惠，早已决意追随她。其中的隐情，那些真真假假，在来之前陈珂彦就已经向他们一一解释清楚了，如今他们对赫连辰亦是仇恨的，所以此番叛逃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矛戟，吼声震天。
至此，西征大军一夜之间就增加为二十五万，壮大了不少。原先项国的人马虽然对止音掌权颇有微词，但如今见地位极高的宁国大将都臣服于她，也都觉得佩服。
只是那个没有被应证的、正渐渐被淡忘的留言又开始风传，一时间夏止音就是夏歌薰又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她没有去承认，也没有去否认，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