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城是西逞王朝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交通发达,经济埠盛。京都内商贸繁荣,饭店酒庄高楼林立,宽阔的主干道上人来车往,摊贩云集,好不热闹!
街上随处可见穿着光鲜的王孙公子,或折扇轻摇,或逗趣遛鸟。亦有官宦小姐们,穿着华美的绸缎绫罗,一群人相携着,游湖踏青,浅笑嫣然。
只是,这一派歌舞升平掩映下的,是金钱和权势的无限膨胀,是阶级和地位的分化鲜明。
沐兮裳将身上的银钱,尽数分与城门楼下讨钱的乞儿。她目光幽深地,遥望着街道咫尺处,独属于京都的繁华和富庶。
“尧,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喜欢梵城•••”沐兮裳若有所思的道。
一个王朝,它的外表就算再光鲜亮丽,也无法抹杀生存在阴影里的苟延残喘。沐兮裳知道,她不该再存有悲悯之心,可她就是忍不住心疼,心疼那些最底层的劳苦大众,那些生活在黑暗中,如蝼蚁般渺小而又卑微的子民。
有些冰凉的手,被包裹在男子宽大而温暖的手心里。沐兮裳抬起头,对上尧襄茶水晶般清澈的双瞳,“你不必喜欢这里,反正,我们不会久待!”他如是说。
突然,前方蓦地传来一阵骚乱,竟是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匹骏马。马上之人身材魁梧,一身的肌肉喷张,满脸凶神恶煞之相。
他骑着马儿,不管不顾地一路横冲直撞,掀翻了不少摊位,撞到了不少行人。一个约么四五岁的孩童,被惊吓的呆立在道路中央,不停地哇哇直哭。
眼看着,马儿的铁蹄就要踏上,孩童稚嫩的身体。沐兮裳瞥了一眼,尚流连在摊位前的孤月,对着尧襄淡淡吩咐道:“尧,救他!”
话音刚落,尧襄已经出现在了孩童面前,伸手捞起他,侧身闪在了道路一旁。
马上之人与沐兮裳不过咫尺之遥,片刻间已经来到她面前。沐兮裳闪身不及,脚下一歪,跌倒在了地上。那人似乎有备而来,抬手挥起马鞭,竟是堪堪要落到沐兮裳的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腐的乞丐扑倒在了沐兮裳身上,硬生生的挨下了马上之人,劲力十足的一鞭。
马上之人见一鞭不成,便又扬起手来。然而不等他再次手起鞭落,尧襄便瞬移至他面前的半空当中,左手钳住他拿鞭子的右手,右腿弯曲,用力顶向他的胸口,将他生生的从马上顶至一旁的贩卖首饰的摊位上。
摊位受到猛烈地压力,瞬间七零八落。
尧襄依旧以膝盖,抵着男人的胸膛,右手则抄起一边散落的珠花簪子,狠狠地刺进了男人心脏偏右的位置。
“回去告诉欧阳彻,他要是再敢危及潇湘的性命,我就要了他的命!”尧襄言语狠厉,茶水晶般的眸中血色弥漫。
待到男人骑上马,狼狈逃离之后,尧襄才忙跑到沐兮裳身边,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沐兮裳蹲下身子,一边细细察看着乞丐的伤势,一边摇了摇头,“无碍,多亏了他!”
尧襄顺着沐兮裳的视线瞧去,只见乞丐布满脏污的背上,斜划过一道一尺来长的伤痕。伤痕泛着紫红,不停地向外渗着血珠。
瞧着乞丐紧闭双眼,嘴里不住地发出呜呜声,沐兮裳忍不住问道:“你,还好吗?”
乞丐并未回答,依旧保持着侧卧的姿势。
“他不会理你的,他是哑巴,还看不见,手脚也不利索!”一个长相机灵的小乞丐,走到沐兮裳面前,脆生生地答道。
“先去医馆让大夫给他清洗一下伤口,包扎好,再找一间客栈,让他养伤!”沐兮裳站起身,吩咐道。
等一切都处理妥当后,孤月才扭扭捏捏地来到沐兮裳跟前,小声唤道:“小姐•••”
沐兮裳还未答话,尧襄便劈手给了孤月一个耳光,打的她径直跌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孤月捂着脸,眼神愤恨地质问道。
尧襄面无表情,语气冷寒如冰雪,“作为小姐的贴身侍婢,小姐身陷危险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必须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遇到危险第一个上,就算是死,你也绝对要死在小姐的前面,这,才是一个侍婢应该做的!”
“那你呢?你在哪儿?”孤月不服气的反问道。
“尧襄领了我的命令,去就那个孩子了!”沐兮裳檀口微张,语气淡淡的回答。
尧襄低下头,面带惭愧之色,“是我的错,没有看出来人的真正目的是你!”
沐兮裳摇了摇头,淡笑道:“就算你看出来了,那个孩子也还是要救的!他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做的!呵——欧阳彻,他还是那么了解我!”
沐兮裳俯下身,将孤月拉了起来,语气平静地道:“你走吧!”
“你说什么?”孤月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
尧襄闻言,面上亦浮现出些许的错愕。
“我说,我放你走!”沐兮裳语气肯定的道:“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奋不顾身,誓死护卫我的婢女,而不是一个空有虚名的摆设!”说罢,她便径直向前走去。
位于梵城中部的商贸街,店铺林立,车水马龙,来往的客商不计其数。此时正值中午,人群熙攘,商贸街旁的公告栏旁,围满了好事者,口沫横飞的议论着京都最近的新鲜事儿。
“呦,瞧这岑王府,悬赏又提高了呢!”一个身形瘦高,跟竹竿一般细长的男人,不无嫉妒地道。
“谁说不是呢!瞧人家那财大气粗的,光个悬赏金都三千两呢!”另一个肥头大耳,胖的浑身流油的男人,一脸羡慕地道。
“三千两又怎么啦!这眼瞅着都大半年了,去岑王府瞧病的大夫,来来去去也有百八十个了吧!可世子爷的病情,不还是一点没见好儿吗?”瘦高男人撇撇嘴道。
肥头大耳的男人闻言,连连点头道:“就是说啊!你说这世子爷也是倒霉,生在富贵家,可没那富贵命啊!这要是换成我,就好了!嘿嘿嘿嘿!”
“瞧你那德行,跟猪一样,还想当世子爷,做梦去吧!”瘦高男子不无鄙视地道。
肥头大耳的男人把肚子一挺,不服气地道:“我德行怎么了?我娘说了,这是富贵相!哪儿像你啊,瘦的跟只猴子一样!”
“说谁猴子呢,你这头猪!”瘦高男人双手叉腰,两眼一瞪道。
“说你呢!瘦猴子!”肥头大耳的男人不甘心地回嘴。
“死肥猪!”
“臭猴子!”
“什么这么好笑?”尧襄凑上前来,盯着忍俊不禁的沐兮裳,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偶然瞧见,两只动物在吵架!”沐兮裳极其少有的玩笑道。
尧襄走到沐兮裳背后,将她有些脱落的面纱,重新系好。他朝着四周望了望,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沐兮裳低头,但笑不语。
“我原来还在想,在梵城这样一个连嫡庶地位都极其分明的地方,我要如何以一介平民的身份,接近西逞王朝的权力中心,现在,机会来了!”沐兮裳嘴角含笑的道。
“什么机会?”尧襄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沐兮裳抬手一指对面公告栏上的寻医榜,“就靠他了!岑王世子!尧,一会儿替我去向岑王府送一份拜帖,就说冷潇湘明日求见,请允诊治世子病情!”
傍晚时分,天幕逐渐压了下来,颇有几分黑云压城的阴郁之感。等到夜幕降临,星月隐退之后,细密的雨丝便渐次飘落了下来。雨丝落在屋顶,落在路面,落在跪在云升客栈门前的女子身上。
青丝披散,一身黑衣的尧襄站在窗边,将窗户略微打开了一条缝隙。他瞧着一直跪在客栈门外,面容坚毅的女子,茶水晶般的眸中光芒流转。
“哦呀哦呀,她已经连着跪了三个时辰了,啧啧,真是个固执的丫头!”
沐兮裳闻言,沉静的眸中漾起了一丝波澜。她顿了顿,低下头,执笔挥毫,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名字:欧阳彻,冀培。
冀培,身高近两米,体型健壮,身材魁梧,且天生神力,是镇国将军欧阳延麾下的一员猛将。
她认得那个男人,那个斩下了沐泽国数为忠臣首级的男人。他就是一条忠诚的犬,也是欧阳彻最大的帮凶,一丝不苟的执行着他杀人越货的歹毒行径。
沐兮裳一想到灭国之恨,心头愤怒的火焰便会熊熊燃烧,经久不息。她紧攥着的右手,将坚硬的毛笔折为两截,断裂的尖刺刺入她娇嫩的素手,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洁白的纸上。
尧襄见状,心疼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掰开她紧握着的右手,拿出已经断裂的笔杆。他端来清水,细细的清洗着沐兮裳手上的伤口,又轻轻地把药粉敲洒在细密的伤口上,生怕弄疼了她。
“你这又是何苦!”尧襄满脸满目的心疼道。
沐兮裳抬起头,水润的明眸星辉点点,“我只是不想忘记沐泽的灭国之恨,那些痛,比之这些,痛过千倍万倍不止!”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胸腔喷涌而出的情绪,语气淡然的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再一次站在沐兮裳面前,孤月有些许局促不安。她的头低低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脚上黑缎锦鞋的银边。
“你可知,跟在我身边意味着什么?”沐兮裳素手擎着茶杯,眼眸微抬地问道。
以为自己要被拒绝,甚至会被再一次赶走,孤月蓦地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直视着端坐于桌边的女子。
“孤月知道,跟在小姐身边,就意味着要与所有觊觎欧阳家万两悬赏的武林高手为敌,里面甚至包括武功在我之上的,江湖杀手排行榜上的第一名追命刀夺魄,和第二名桃花扇面楼岸,不过孤月不怕,孤月愿誓死追随小姐!”
“你再说一遍!”沐兮裳目光凌厉的盯着眼前傲然而立的女子。
“侍婢冷心,愿誓死追随小姐!”孤月单膝跪地,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沐兮裳微笑着站起身,“好,那明日,你便随我一同前去岑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