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西陲,晚霞的余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女子专注的脸庞上。
沐兮裳坐在桌前,拿着一块棉布,认真而又仔细的,一根根地擦拭着浸泡过酒精的银针,然后再将它们按照粗细长短,有序地放进摊开在桌案上的针灸包里。
尧襄百无聊赖地,抽起一根银针扎在自己的手背上,顿时疼得呲牙咧嘴,“呐,你真要去给那什么世子爷,银针渡穴啊,你不是有解药吗?干嘛那么大费周章!”
“解药只对中毒七天之内的人有效,上官朔衡中毒已久,而且中毒很深,解药,恐怕不会起作用!”沐兮裳耐心地解释道。
“可是,你真的能把他治好吗?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会医术的样子!”尧襄歪着脑袋,一脸怀疑的表情。
沐兮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盯着一脸好奇的尧襄,郑重其事地道:“我的确没有把握!”
尧襄闻言,身子一歪,差点儿没栽一大跟头。他瞪大双眼道:“你没把握,还答应人家说能治好?那可是堂堂的王爷世子,要让你给治死了,咱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沐兮裳不置可否地低下头,继续认真地擦拭着,“我十一岁那年,曾经误食曼陀罗花的果实,昏迷了整整三个月,眼看着就要性命不保,是师父用银针渡穴的方式,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所以,你真的会医术?”尧襄挠挠脸,半信半疑的问道。
沐兮裳浅笑着点了点头,肯定地道:“自那以后,我就潜心研究医术,研读医书,所以医术还是略懂一二的!这种方法,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有效,毕竟世子爷的情况,与当时的我有所不同,不过我认为值得一试!”
“你可考虑清楚了?治好了世子爷生龙活虎,你声名鹊起,可谓是皆大欢喜,可要是治死了,那就是万劫不复了!”尧襄坐了直身体,一脸严肃的说。
沐兮裳凝望着窗外渐垂的夕阳,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知道这是一场拿命来博得赌局,不过我还是想要赌一把,希望——能博得老天的偏爱吧!”
尧襄勾起薄唇,大手重重地按上沐兮裳的素手,茶水晶般的眸中溢满,同女子毫无二致的坚定,“如你愿意,那我,定然奉陪到底!”
沐兮裳反握住尧襄温暖的大手,明眸中有些光芒渐次散开。
“不过,那个毒真的不是你下的?你不是说曼陀罗花只生长在沐泽国境内,鲜少有人知道吗?”尧襄紧盯着沐兮裳,一脸不怀好意的问道。
沐兮裳冷嗤了一声,甩手射出一根银针,堪堪擦着尧襄精致的面颊而过。
尧襄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噌的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直奔梳妆台上的铜镜而去。他一边拿着铜镜对着脸,仔细的左右观察,一边不满地抱怨道:“哎呀哎呀,真是要死了,大小姐,你怎么能下手这么狠呢!要是毁了我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可如何是好!”
沐兮裳瞥了小题大做的尧襄一眼,起身走到墙边,拔下深陷其中的银针,淡淡道了一句:“怀疑我——该死!”
尧襄扔下铜镜,跑到沐兮裳面前,双手叉着腰争辩道:“哼!我这是合理怀疑!”
沐兮裳懒得理会一脸气鼓鼓的尧襄,径自将银针丢回盛着酒精的铜盆中,“我说鲜少有人知道,又不是说没有人知道,这世界上,有心之人绝不在少数!其他人能够发现曼陀罗,并且利用它加害于人,也不是不可能!”
“你早这么解释,不就好了嘛,害得我误会你!”尧襄撇撇嘴道。
“我以为以你的智商,这些问题就算我不说,你也能看出来!”沐兮裳语气略带调侃的道:“现在看来,千年僵尸王也不过如此,尧襄,我到底还是高估你了么?”
“怎么会呢!”尧襄贼兮兮的笑着道:“大小姐你的眼光,很对,很正确,我怎么可能有怀疑你嘛!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你怎么认真了!”
沐兮裳无视掉尧襄的一脸猥琐,眉头轻蹙的道:“我总觉得,这件事隐约跟欧阳彻脱不了关系,毕竟,下毒是他惯用的手法!”
尧襄一改刚才玩笑的神态,语气凝重的问道:“你的意思是,世子爷的毒是他下的?”
“他知道我十一岁那年的经历,知道曼陀罗花,并且了解它的药性!”沐兮裳目光灼灼,语气认真,“但是我想不到他这么做的理由,世子爷的死,于他而言,似乎并无直接联系!”
尧襄摩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道:“交给我吧!这件事我去查!”
沐兮裳摇了摇头,将装满银针的针灸包放进药箱里,轻声唤道:“冷心!”
“奴婢在!”一直安静守候在门外的冷心推门而入,恭敬地立在沐兮裳面前,“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调查一下拢翠阁和云汀!”沐兮裳淡淡地吩咐道。
待到冷心接受任务,施展轻功离开后,沐兮裳才转头望着倚窗站立的尧襄,“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岑王府邸,子夜时分。月上中天,清辉如练,映照着衡阳阁前一众人的忧心忡忡。
上官沧凛已照着沐兮裳的吩咐,将上官朔衡的房间内放满了木桶,并将桶中倒进了满满的、滚烫的热水。下人们也已将上官朔衡宽衣解带,背部朝上,安置在床榻之上。
沐兮裳站在门前,环视众人,眸色无比认真的对上官沧凛说:“王爷,此法甚为凶险,若是明夜子时,潇湘开门而出,则世子与我皆性命无虞,如果不然•••”
“潇湘姑娘尽管施法救治,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命之将至,本王亦无话可说!”上官沧凛一脸凝重地道。
沐兮裳略一点头,望向立于不远处的尧襄。
“你放心,我会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的盯着这里!”尧襄唇角轻勾,咧开一个痞气十足的笑容。
沐兮裳再次安心地点了点头,微笑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一日的半天黑夜,对于岑王府来说,比任何一个往日都要更加漫长。上官沧凛几乎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地坐在院中,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紧闭着的房门。
尧襄更是片刻不曾放松的,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生怕有些不轨之人,趁着沐兮裳医病的间隙,一举除掉上官朔衡和她两个心腹大患。
终于,在煎熬和等待中,第二日的午夜子时姗姗来迟。只不过,闭合了一天一夜的房门,在众人的殷切期许中,并没有如期开启。
上官沧凛心下一凉,身体不禁晃了两晃,跌坐在椅子上。
“父王!!!”上官芊芊见状,急忙奔到他面前,疾声惊呼。
尧襄亦是身体一震,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不约定的担忧。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女子几不可闻的呼唤,一声又一声,细如蚊蚋般。尧襄心下一喜,不顾众人的阻拦,打开房门冲了进去。
不多时,尧襄便抱着浑身被汗液湿透,明显心力交瘁的女子,从房间内走出。他径直走到上官沧凛面前,恭敬的道:“王爷,世子已无大碍!”
上官沧凛闻言,簌地站起身来,吃惊地瞪大双眼,难掩眉目间喜悦之色。他几乎是颤抖着嘴唇,问道:“真的?衡儿•••没事了?”
“父王,太好了,大哥没事了,大哥没事了!”上官芊芊面露喜色,拉着上官沧凛的胳膊,高兴地呼喊道。
上官沧凛点点头,差一点就要老泪纵横。他随即注意到被尧襄抱在怀中,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的沐兮裳,担心地问道:“潇湘姑娘她?”
“小姐无碍,只是过度疲惫所致的昏迷罢了,休息一下便可!”尧襄淡淡地道。
“那就好,那就好,冬儿,快带尧公子去客房!”上官沧凛转身吩咐道。
沐兮裳悠悠转醒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午后的阳光透过镂花的窗棂,星星点点的洒落在地面上,那一束束的光芒,暖暖的,亮亮的,却又不甚刺眼。
沐兮裳眸光闪烁,而又迷离地盯着上空花纹繁复的罗帐,手下摸着盖在身上的光滑细致的锦被,忽然间竟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你醒啦!”男子低沉的嗓音蓦地传入耳中,将她虚无的梦境搅碎了一地。
“嗯!”沐兮裳转过头来,凝视着坐在床前的男子。面色憔悴,青丝散乱,茶水晶一般清澈的眸中,已不复往日的光彩。
沐兮裳缓缓坐起身来,哑着声音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尧襄淡笑着回答,“你已经睡了快一天了!”
沐兮裳身子前倾,缓缓抬起手,覆上男子有些深陷的面颊,语气心疼的道:“尧,你不乖,是不是快两天没有睡觉了!”
尧襄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沐兮裳揽进了怀里,将头埋进了她的颈边,“我怕我睡着了,你就再也睁不开眼了!傻瓜,你何必为了报仇,赌上自己这条命呢!傻瓜!傻瓜!”
沐兮裳轻拍着尧襄的后背,眼眶不自觉的微微泛红,“再傻也比不得你!这么长时间不睡,就算是你,也扛不住吧!来!”她轻轻地推开尧襄,往床里挪了挪,腾出了床边的位置,“上来,你多少休息片刻!”后又小声地加了一句:“我们一起!”
尧襄笑着点点头,和衣挤进了不甚宽阔的床上,双眸缓缓闭了起来。
沐兮裳则安心地靠在他的怀中,将身上的锦被向上拉了些许,盖在了他的胸口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