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皇帝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上权若雪的侧脸,却被权若雪偏头躲过了,她摇摇头,眉眼间有着浓浓的倦意,竟似不愿多谈。
倒让一旁的春华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的指顿在半空,见她神情不愿,他轻笑,原本准备收回的手看到她脸颊边凌乱的发,顿了顿,还是轻轻的替她拂到了一旁。
皇帝的动作刚止,权若雪便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皇上,臣女还是告退了。”
她说完,弯腰行礼。
皇帝却亲自伸手将她扶起,凤眸里溢出丝苦涩的笑,他道,“苏小凤,你便不能像旧时那般待我么?”
这一次,他甚至舍了尊称。
权若雪轻轻挣开,眉眼里亦是抹同样的苦笑,“如今你我身份不同,你是君,而我什么都不是,那些旧时记忆其实也抵不过过往云烟。”
皇帝的手轻颤一分,凤眸里深晦莫名,良久,他才温然笑道,“这许久了,你可用过早膳了?”
权若雪下意识的摇摇头,似乎是回应皇帝的问话,她的肚子竟咕咕的叫了起来,权若雪的脸上顿然赫然。
皇帝脸上的笑意又盛几分,他轻声,“走吧,朕带你去用早膳。”
看着皇帝递过来的手,权若雪微愣。
一旁的高碌却咳了咳,轻声道,“皇上,您忘了,您今早约好了和淑妃娘娘一起用膳,怕是娘娘已经在等着了。”
皇帝脸色不变,他轻笑,凤眸弯起极好看的弧度,“跟淑妃说,朕今天便不过去了。”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权若雪就轻轻的出了声,“皇上这是要将臣女置于万劫不覆之地么?”
皇帝闻言轻皱了下眉,随后他湛黑的眸子静静的盯着权若雪,开口,话却是对着高碌说的,“高碌,你送四小姐回去,顺便去趟御膳房吩咐他们送些早膳过去。”
“奴才遵命。”
高碌垂下眸子,安静的走到权若雪的身旁。
权若雪又朝皇帝福了福身子,这才与高碌春华一行离开。
她的身影拐过弯便渐渐的隐没到宫门中去,皇帝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双凤眸里弯如弦月,有细碎的光芒散落。
**
回到同心殿,权若雪刚在屋里坐了一会,高碌已差人送来了早膳,速度倒也火速。
精致的小菜配上一些点心粥食,倒也显得格外可口。
将菜布好,宫人们便在高碌的带领下缓缓的退了出去。
经过早上的一番折腾,权若雪虽然饿极,却早已失却了胃口,只简单的用了些,便和衣躺到床上歇息去了。
迷糊间,门口泻进一地光荫,似乎有人进了屋里,碟碗碰撞声轻响,很快又消失,房门关合,细碎的光源也渐渐隔绝。
这一睡竟睡到了傍晚,若不是外面那哀怨的小调始终不停,权若雪心想,她能睡得更久。
曲声幽幽,仿佛没有止境。
是梁祝的黄梅小调,淡淡的旋律里有着撕裂人心肺的悲伤。
权若雪无奈,只得从床上掀被而起,她颦着眉尖,就着屋里隐隐的亮光推门而出。
黯淡的天色,四周已支起了橘黄色的灯笼,浅淡的灯火中,那人站在阑干处,一身翩然的白,俊秀的身姿仿若芝兰玉树,倾了淡淡光华。
也不知那些守着她的宫人都去了何处,怎么会让这人进了来。
权若雪缓缓走近,那挺拔的身姿给予她的竟是一种刻骨的熟悉,那一瞬间,她差点将纳兰瑾轩这几字脱口而出。
终于,那人缓缓转身,权若雪却陡然吓了一跳,她轻拍胸口,有着不悦的朝着那人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的脸上依旧是白日里绘着的浓墨重彩,青白绿红,在这夜晚看去,好不慎人。
是秦淮生。
只是此刻,秦淮生深重的眉眼却像极了某人。
同时,权若雪的心底莫名的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使她不禁有些颓然。
然而,秦淮生的目光仅在她身上顿了一秒,又持起手中的长箫吹了起来,依旧是梁祝里的悲伤小调。
权若雪却听得眉心突突的跳,她扶额,低咒一声,“别吹了。”
“怎么?”
秦淮生顿下,曲声停,目光越过浅淡的灯火朝她看去。
深远霭重,却莫名的让权若雪的心头一跳。
“头疼,吵着我了。”
权若雪怔忡了下,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回答似乎愉悦到秦淮生,他轻轻笑了起来。
权若雪有些不悦了,“你为什么在这里吹箫?”
顿了顿,秦淮生握住长箫的手轻轻一抖,他答,“这里清静。”
“可我在休息!”权若雪看向他,眉眼中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现在知道了。”秦淮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手指扣上长箫,凑近唇边,那模样,似还要再吹。
权若雪赶紧上前,一把扣上他的长箫,一字一顿,“我要休息!”
秦淮生勾唇一笑,他撇了眼紧扣在长箫上的柔荑,“睡久了也不好,你都不饿吗?”
权若雪怔了怔,手指缓缓的从长箫上移开,“你怎么知道我睡了很久?”
“猜的。”秦淮生耸肩。
权若雪彻底黑线。
片刻后,咕咕的声音静静的从她的肚腹处传来。
耳畔,流转着秦淮生那厮轻薄的的笑声,权若雪却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子,似乎这一天,她一直在饿着肚子,而且还总是在别人面前出洋相。
稍顷,笑声顿住,脚步声依次递近。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秦淮生走到权若雪的身侧,淡淡问。
说实话,饿肚子的感觉并不好受,胃里空空难受的厉害,权若雪听到问话,也只是胡乱的点点头。
秦淮生却忽然执起了她捂住肚腹的手,掌心被人扣着的温暖一下一下传来,不同于皇帝触碰她时的不自然,此刻,她竟然对他的触碰丝毫没有抵触。
明明,他们是才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却让她生出了只有在面对纳兰瑾轩时才有的情感。
手指被秦淮生抬在半空,指向院中的某一个方向,“你看。”
权若雪顺着他的声音看了过去,只见,院中的石桌上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一个食盒,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权若雪看到食盒的刹那竟觉得空气中隐隐有饭菜的香气传来。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秦淮生笑,牵了她的手过去,伸手揭开食盒,为她布好饭菜,“吃吧。”
声音淡淡,却夹杂着温暖。
权若雪从他的手中挣脱,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感激的看他一眼。
其实这饭菜并说不上多丰盛,但胜在精致,小小的肉粒和着笋叶炒在一起,好看又有食欲,并几碟清爽的小菜,一小碗羹汤。
秦淮生见她不动,又主动替她盛了饭,递到她手中。
手中一暖,权若雪低了声音,“谢谢。”
挟了口小菜入口,明明是熟悉的味道,专属于纳兰瑾轩的,权若雪微惊,抬眼看去,“这饭菜?”
此刻,秦淮生正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拭着手中的长箫,见她发问,便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哦,门口捡的。”
咳咳咳咳。
秦淮生的话音一落,权若雪便是好长的一阵咳嗽,惹得一旁的秦淮生连连皱眉,最后还是伸出手在她的背上轻拍起来。
“吃个饭也不小心点。”
好容易权若雪止住咳嗽,她又扬了手指着饭菜,“你说你这饭菜是门口捡的?”
秦淮生闻言轻扬了眉,然而下一刻,权若雪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让他瞬间拧了眉心,“你也不怕别人下了毒?”
秦淮生挑眉看她一眼,“你以为你是谁,人人都想害你吗?”
权若雪囧,不过想起这味道,应该是纳兰瑾轩做好放到门口的,心中突然一暖,她看着眼前的饭菜,忽然眼角眉梢都挂了满满的笑。
“笑什么?”秦淮生陡然凑了过来,问。
权若雪撇他一眼,又想起了个问题,原本提起的银箸又放了下来,她看着秦淮生,皱眉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难道是皇上命你这么做的吗?”
这话一出,挂在秦淮生眼角眉梢薄薄慵懒的笑缓缓收起,他起身,语气中也有了一丝丝不悦,“怎么?你和皇上很熟吗?”
权若雪点头又摇头,看得秦淮生一阵心头火气,他堵气似的拂了衣袖,嘴上道,“怎么吃个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走了。”
说完,看也不看权若雪,快步离开了。
倒是权若雪一头雾水,她一边吃着菜,一边暗自嘀咕着,“他生什么气。”
院门掩上,秦淮生刚转过身子便看到了一张俊秀却意味深长的脸孔。
隽永的眉宇,永远温和浅淡的笑容,是皇帝。
两人隔了距离对望着,那眼底的黑几乎要将对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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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和硕都没有再差人来找她的麻烦,倒是皇帝却几乎日日都会过来,和她说些话,偶尔给她带些好吃的。
虽然权若雪心底隐隐明白,肯定是皇帝跟和硕说了什么,但她却不愿去点破。
到晚上的时候,秦淮生那个家伙依然会顶着他那张浓墨重彩的面孔在她的院里的吹着箫,而权若雪也从一开始到惊吓渐渐转为了熟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在秦淮生的身上,看到纳兰瑾轩的影子。
只是,有一点,秦淮生比纳兰瑾轩温柔,但是这只局限于他心情好的时候。
但权若雪除了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基本就再没看到秦淮生有心情好的时候,特别是在皇帝每天过来的那一段时期,秦淮生对她的态度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而门口的饭菜依旧被秦淮生每天捡拾进来,那味道,仍是纳兰瑾轩专属,只是却再也不曾见过他的面。
日子一恍便是十多天,明日便是太后的生辰了。
权若雪坐在院中,双手支肘,抬了头望着天空,从早晨起,天空便阴阴沉沉,大片的乌云聚集在上空,黑压压的,空气中也没有一丝风,格外的闷热。
皇帝刚走后不久。
脑海中却始终在回想着皇帝刚才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他说,“小凤,与三少的婚事你是自愿的么?”
从知道权若雪便是当年的苏小凤时,皇帝便固执的叫她小凤,仿佛那个称呼是专属他一人的,温淡的语气中有了霸道的意味。
闻言,权若雪低头沉默,也许是当初先入为主的意识性太强,以致于后来她一直认为这桩婚事是权楼宇强加给自己的,也忘记了自己的本心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良久,皇帝见她抿唇不语,袖手起身,温淡的声音里多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也罢,你且好好想想,若你不愿意,朕自当为你作主。”
那一刻,皇帝又用了那个在她面前舍弃了多时的尊称。
说完这一句,皇帝便离开了。
好半天,权若雪才从自己的神思中回过神来,她目光怔怔的看着地面,心道,其实自己的是愿意的。
宫中各处为太后的生辰忙碌,倒显得她这地儿格外的清静,清静到一丝人气完无,反让她有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皇帝所问的答案,在他离开后不久,她便知道了,那就是不管结局如何,她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赌这一把。
虽然,纳兰瑾轩的心底可能早有了别人,但她仍想去争取。
想到这里,权若雪的心情莫名的大好,挥开脑中的杂念,眼下最主要的是该如何联系上纳兰瑾轩。
说起来,这家伙也有好些天不曾露面了。
起身,权若雪第一次主动的跨出了这所宫殿,辩了辩方向,权若雪选了一条小道走了过去。
走了片刻,在经过一片树荫的时候,撇见前方影影绰绰重叠在地面的影子,权若雪的身形一闪,连忙将身子隐入丛荫中去。
不远处,明黄绣裙摇曳与另一道修长的俊秀身姿对立。
也许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权若雪并听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谈话,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一人正是和硕,另一人……
权若雪扯开一片枝叶,眯了眸细细瞧去。
男子白皙的面上俊雅非凡,一双眸子狭长,只是那里面的光芒未免太过凉薄,鼻翼轻皱,薄唇更是抿成一线。
竟是秦淮生!也许权若雪习惯了秦淮生那张绘着浓墨重彩的面孔,陡然见到卸下了妆容后的他,反而怔了一怔。
也就是突然间,权若雪才发现秦淮生不上妆的时候,他的脸上有着一种格外凉薄的妖艳美。
这一怔忡,前方的和硕已经转身离开,剩了秦淮生踱着步子,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
轻缓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秦淮生微抬的眼眸忽然朝着权若雪的方向静静的看了一眼,那眼底的凉薄意味让权若雪微微一惊。
俯身从丛荫中出来,权若雪恰好挡在了走近的秦淮生跟前,想了想,她如是问,“你……”
话还未出口,秦淮生漠漠的看了权若雪一眼,从她的身旁轻轻擦过,从始至终也不曾理会权若雪一下。
那身的凉薄冷淡,令权若雪忽然觉得眼前的秦淮生与那个夜夜在她院中吹箫的秦淮生截然不同,而且秦淮生刚才的眼神分明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可是,怎么会?
很奇怪的,看到这样冷漠的秦淮生,权若雪的心底竟涌上一股淡淡的不舒服,但随即又想,他这人本来就有些喜怒无常,说不准是刚才和硕为难了他。
一想,心头的不舒服渐渐消失,权若雪迈开步伐准备往前走去,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纳兰瑾轩。
但是步子刚迈出,她便顿住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宫里,没有传召,纳兰瑾轩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纨绔子弟又怎么能进宫呢?
顿时,权若雪的心头笼上一股淡淡的惆怅,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渴望的见到纳兰瑾轩,竟强烈到恨不得下一刻飞奔出宫去。
可是,她现在连自由都是问题。
在原地站了片刻,权若雪还是沿着小道往回走去。
“是四小姐吗?”
忽然地,一道淡淡柔柔的声音从背后掷来。
这声音,几分熟悉,几分陌生,权若雪顿时停下脚步,回身去看,却瞬间怔住了。
因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宫里远远见过的柳嫔。
今日她着了一身淡白的荷花绣饰宫装,蝴蝶般的袖口,随着柳嫔的动作,翩翩起舞,不盈一握的腰间,用白纱轻轻的系上一个美丽的蝴蝶结。
美丽出尘的面上,一丝淡淡温婉的气息流露,弯弯的眸子好似星辰,樱色的唇上挽起浅浅的弧度,正笑吟吟的朝自己看来。
随后,柳嫔走近,权若雪连忙弯腰行礼,“臣女见过柳嫔,娘娘万福金安。”
柳嫔笑笑,伸了手亲自将权若雪扶起,“四小姐有礼,不知有没有兴趣和本宫同游太液池呢?”
权若雪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她始终记得那日纳兰瑾轩看向柳嫔时毫不掩饰的炽热眼神,是戏还是情,到此刻,她忽然不清楚了。
更何况,她与这柳嫔甚至不熟,只是,她忽然邀请又是什么意思呢?
宫中诡谲,她并不想与任何人多作纠缠,想了想,她还是出口婉拒了,“娘娘的提议是极好的,只是臣女眼下身子有些不适,为免扫兴还是不跟去了。”
“哦。”柳嫔淡笑着应声,权若雪没有意识到的是,那一刻,柳嫔陡然幽深起来的眼眸,她斜斜的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着的银杏。
银杏会意,忽然低喝出声,“大胆,你竟敢冲撞娘娘!”
权若雪微惊,有些不明白这是闹的哪出,但心底却隐隐明白,这柳嫔只怕是来者不善,可是,缘由是什么?
“臣女不敢。”权若雪连忙伏了身子。
柳嫔却有些嗔怪的看了银杏一眼,道,“银杏,你这是作什么。”
银杏低头跪地,开口,声音低柔有力,“娘娘不介意这些,可奴婢却不得不时时刻刻想着娘娘,若是人人都如四小姐这般无视娘娘,那以后娘娘将何以在后宫立足,娘娘心善,奴婢却是不能依的。”
柳嫔的嘴色隐隐的上翘几分,沉默下来。
权若雪看在眼中,心头俱冷,她道,“如你所言,那我该受到怎样的惩处。”
她的直接让跪在地上的银杏愣了愣,随后她悄悄的看了眼柳嫔的眼色,发现自家主子眼底幽深,神色漠然,她顿时道,“既然如此,四小姐你少不得要吃一顿板子的。”
“哦,谁要打四小姐的板子啊。”
银杏的话音刚落,一道清丽微沙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荫处传了过来。
权若雪拧眉,银杏却已变了脸色。
沙沙的脚步声轻缓而来,权若雪微垂的眸光随意的一撇,立刻认出,眼前这一身紫色纱裙,眉似黛,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张面容艳丽无比的女子正是淑妃。
权若雪见淑妃的目光掷来,连忙福身行礼。
柳嫔的唇上逸出些许笑意,目光炯莹,却丝毫不惧,她缓缓弯腰,声音淡淡,“臣妾参见淑妃。”
“都起吧。”
淑妃眉眼慵懒的扫过二人,随意的挥了下手,顿了片刻,她忽然轻轻的咳嗽起来。
身旁的大宫女碧珠连忙递了帕子过去,小声道,“娘娘小心身子。”
柳嫔站直身子,幽深的眸光扫过权若雪,温温道,“娘娘的风寒还未好么?”
这几日皇帝最常去的便是淑妃和柳嫔、清妃三人宫中,从柳嫔入宫,淑妃就不喜她,只见她从碧珠的手里接过帕子,摁了摁嘴角,“四小姐,随本宫过来。”
权若雪又是一惊,同时在心底暗暗的苦笑,今日她怎么成了后妃们抢手的人了,但嘴上还是应道,“是。”
语毕,淑妃应了一声,也不理会柳嫔,转了身便领着权若雪与宫人朝同心殿的方向去了。
背后,柳嫔眸光越发幽深,樱色的唇渐渐抿起。
从小道里出来,不远便是同心殿了,淑妃却忽然止住了脚步,她旋身,淡淡的目光看向权若雪,“你走吧。”
权若雪的脸上闪过诧异,心知,这是淑妃在为她解围,她弯腰,准备行礼,手肘处却被淑妃一把摁住,使她的身子便不能再往下弯去。
抬眸,淑妃微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本宫护你不为其他,皇上最近对你起了些心思,本宫是知道的,但因为知道你是三少的未婚妻,嫁给他是迟早的事,所以,你在皇上面前最好安份一点。”
顿了顿,淑妃的声音忽然变得悠长,“多少年来,本宫从未见过皇上在哪个妃子面前如此懈下心弦过,若能给他片刻欢乐,本宫护你便是值了。”
权若雪微微一怔,这边淑妃已经轻轻的放开了她。
淑妃低嘲一声,“我怎么和你说起这些了。”
她笑,微括的弧度里却尽是苦涩。
莫名的,权若雪的心头一动,她福身,“臣女告退了。”
“嗯,你去吧。”
片刻,淑妃的神色恢复如常,语毕,她又轻咳几声,“切记你的身份,莫要逾越了本分。”
顿了顿,淑妃的声音淡淡传来。
权若雪抿唇笑笑,眸光中一片坦然,“娘娘放心。”
淑妃凤眸微弯,微利的眸光扫过她,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权若雪坦荡的迎了上去。
良久,淑妃又轻咳一声,道,“本宫便信你这一回。”
语毕,一旁的碧珠伸手扶了她,缓缓离去。
权若雪却看着淑妃的背影看了好久,她知道,其实宫里的女人都苦,尤其是真正爱上皇上的女人更苦。
因为,在这样的纠缠里,你会去渴望得到皇帝的注视,在乎,可偏偏在这宫里有这么多的女人来分这一个人的宠爱。
若非,皇帝心里装着那一个,否则,这宠爱是怎么也不够的。
一旦不够,人心就会变得贪婪,就会变。
权若雪想着,微微一叹,回过身,往同心殿的方向走去。
今天夜里会有宫宴,所以今天的宫人们就变得格外忙碌,连平日里她的膳食也晚了好几个时辰。
暮色四合,四周渐渐支起橘色的灯笼,暖暖的光亮,却温暖不了人心。
权若雪坐在院中,今夜的同心殿似乎格外安静,那些隐着的宫人们纷纷不知去向,也许是饿了太久,肚腹隐隐有不适的感觉传来。
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是从她身后的方向传来,然后烟火冲上天际渐渐散开的光亮几乎将整个小院照得仿若白昼,只是不过一刻,便悉数消失,散作了尘埃泥土。
权若雪转身,又一束璀璨的烟花并着巨响快速的冲上天空,映亮了整个天际,将她的一张小脸衬得雪白。
响声不断,璀璨不停。
空气中渐渐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息,即使隔了好远,权若雪还是能闻得到。
权若雪怔怔看着这片刻的美丽,烟火易逝,人心多变,应当珍惜眼前人,莫名的,她的心间跃上这一行小字。
那个瞬间,纳兰瑾轩温淡的、嬉笑怒骂的、玩世不恭的、生气别扭的各个模样一一在她的脑中浮现,她静静的想着,仿佛沉浸到里头去了,嘴角处,一抹淡淡的微笑括开。
直到,淡淡的声音从院门处沉静的传来。
她转身,恰好,天空中光亮大盛,数十烟花齐放,于是,在漫天的烟火下,她看到了那道静静倚在门边,一手拎了食盒饭的修长身影。
光亮转瞬即逝,天空黑沉下来,一如她此刻充盈着失落的心。
因为门口的那人是秦淮生,涂了满脸浓墨重彩的秦淮生。
不是,不是她心上的那人,不是纳兰瑾轩,所以她眼底绽放出的光彩瞬间黯淡起来。
秦淮生见她一脸失落,拎了食盒走近,“怎么,傻了?”
权若雪摇头,她撇了眼正在布菜的秦淮生,十指修长,根根骨节分明,指头莹润的好似白玉,此刻,那样一双美丽的手正静静的摆着碗碟。
还是那样刻骨的熟悉感觉,权若雪怔怔的看了会,直到秦淮生伸手递过银箸给她,她才回神,看了下底下的精致的菜色,她问,“这饭菜还是在门口捡的?”
秦淮生也不看她,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权若雪却顿觉满心欢喜,在她几乎要丢下银箸,跑出门去的时候,秦淮生忽然伸手摁住了她,“你干什么去?”
“去看看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天天往我门前扔饭菜。”权若雪特意把话说得咬牙切齿。
不知道为什么,秦淮生听到这话,绘着浓墨重彩的脸皮微微一抖,“缺德鬼会给你做这么好吃的饭菜吗?”
闻言,权若雪一张小脸立刻笑得跟花儿似的,“他就是缺德鬼!”
秦淮生听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的垂下了头。
权若雪挟了一口小菜入口,清脆爽口,果然是那人的手艺,这饭菜温热,想必他应该没离开多久,这么想着,她心念一动。
只是刚搁下箸子,秦淮生又一把摁住了她,“把饭菜吃完,人家早走了。”
“你见过他?”权若雪却陡然提高了声调,脸上流露出隐隐的激动。
秦淮生撇她一眼,摇头缓缓道,“我来的时候正巧遇上御膳房的人送饭菜过来,那时候门口的食盒便在了,你说你这时出去,能见得到人吗?”
权若雪顿时一脸失落,她颓然的趴在了桌上,心口的位置忽然闷闷的难受起来,于是对着眼前的这人突然间有了倾诉的念头。
只是,话到嘴边,权若雪又想起一个问题,“可是我没见到御膳房的人进来啊?”
“因为我把他们撵走了。”秦淮生耸肩,说得一派轻松。
权若雪顿时满脸黑线,她被这话震得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一个戏子就不怕得罪人?”
“我是为明日为太后唱戏的名角,他们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得罪我。”秦淮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壶酒,仰头喝了起来。
权若雪撇嘴,倒也不再追问这些了,她看着秦淮生喝酒的动作,再一次的想起了纳兰瑾轩,于是她轻轻一笑,说道,“你知道吗?你喝酒的样子好像一个人。”
秦淮生喝酒的动作一顿,他亦笑,“像谁?”
“不是动作像,而是……嗯,神韵像。”权若雪说着,从秦淮生的手里扯过酒壶,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口。
只是她的动作太大,酒一入口便呛了喉咙,她顿时难受的剧烈咳嗽起来。
秦淮生挑了眉梢,伸手轻拍她的背脊,有些无奈的道,“你就不能像个大家闺秀一点么?”
权若雪听着他淡淡的语调,好容易止了咳嗽,也许是想到白日里秦淮生对自己的冷漠,权若雪的眼底闪过一丝慧點,她仰了头,缓缓的凑到秦淮生的跟前。
不到一寸的距离,秦淮生甚至能闻到从她嘴里散发出的淡淡酒香。
漆黑的眼眸如宝石,权若雪格外认真的看着秦淮生。
也许是被权若雪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秦淮生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
权若雪眯眸笑开,她一字一字的道,“我……”
眼里的慧黠愈深,只可惜,此刻沉溺于她美丽的眼瞳的秦淮生并没有注意到。
“你怎么?”
“我……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权若雪微微挑眉。
秦淮生脸上的表情缓缓僵住,一丝阴郁从他的眼眸里溢出,他含着笑,又问,“喜欢谁?”
“你啊,秦淮生。”权若雪又喝了口酒,这次没再看他,转头看向了天空。
下一刻,一股剧烈的袖风拂动,桌上的碗碟被掀翻,菜汁肉末溅了满桌,秦淮生霍地站起,双眼里的沉郁格外吓人。
权若雪被他的动作惊到,一不小心,被油汁污了衣袖,她拧眉,“你疯了吧。”
话音刚落,就在她低头去擦衣上的污渍时,她的手臂猛地被秦淮生用力扯住,他沉着脸,声音低沉,“谁准你喜欢上我的了?”
有隐隐的疼痛从手臂处传来,权若雪皱了眉,用力的拂打着秦淮生的手,嘴上骂道,“你这人有病吧,别人喜欢你你还生气!”
“我说,谁让你喜欢秦淮生的!”
秦淮生陡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使得权若雪连连痛呼起来。
“秦淮生,秦淮生不就是你吗?”
权若雪一掌打上秦淮生的胸膛,微微的震动破碎了衣衫,可是秦淮生的人却未动半分,权若雪不由的一惊,这一掌她用了十成的力道。
可是,对方不仅没受伤,连身子都不曾动一下,仅破裂了衣衫,这人,真可怕!
“你!”权若雪满脸诧异。
不知道那一句还是这一掌,秦淮生终于清醒过来,拽住权若雪手臂的手轻轻一动,然后快速的松了开,也许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权若雪,他极快的转了身。
“你到底是什么人?”权若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怔怔问。
秦淮生的身形微微一动,他开口,却仍是刚才的话题,“你真的喜欢秦……不,喜欢我吗?”
这一句,使得权若雪又想起了刚才的不愉快,只见她冷哼一声,有些不满的开口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谁会喜欢你这样的喜怒无常的人。”
“真的?”秦淮生转过身子,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惊喜。
权若雪看着,眼底的不满的浓了几分,“真没见过,别人不喜欢你还这么高兴的。”
“你不懂。”秦淮生顿时喜孜孜起来,他挥挥手,又坐了下来。
“我才不想懂。”权若雪轻哼,不再理会秦淮生,拾起歪倒在一旁的酒壶,又喝了一口。
谁知,酒刚入喉,就被秦淮生劈手夺过,“你怎么跟个酒鬼似的。”
权若雪听后,却扑哧一笑,因为这话她曾经同某人说过,此刻听到,不禁对纳兰瑾轩有些想念。
顿了片刻,秦淮生微低的嗓音穿透她的耳畔,“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你管我喜欢谁。”权若雪白他一眼,又从他手里夺回了酒壶。
“都说了不让你喝了。”见她仰头,秦淮生有些不悦的拧了眉。
权若雪又笑,今晚因为想念纳兰瑾轩,她是真的想喝酒,她弯下身子,在秦淮生的目光中,将手中的酒壶往地面放去,眼见着秦淮生满意的低下了头。
权若雪的手一捞,又将酒壶捞了起来,然而,还未凑到嘴边,秦淮生就忽然淡淡的说了句,“你就喝吧,我记得古人有一个成语叫做酒后乱性。”
那一刻,权若雪拿酒壶的手一颤,于是,她默默的将酒壶放回到地上,对于喝酒一事,再也只字不提。
似乎一下子气氛变得暧昧起来,权若雪轻咳一声,她抬头看了下天色,“你还不走吗?”
“你赶我?”秦淮生的语气变得的古怪。
权若雪却一下子来了气,她霍地站起,双手叉了腰,“老娘就赶了怎么着!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秦淮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微微一怔,好半天,他才轻轻一笑,然后笑声愈大,最后才在权若雪愈发冷怒的眉眼里止住了笑声。
稍顷,秦淮生握上她的手,微暖干燥的大手包裹住她手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的就要去挣脱,但秦淮生却淡淡的说了一句,“别动,听我说。”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深重的眉眼让她又想起了纳兰瑾轩,权若雪停止了挣扎。
“你想不想见扔食盒的缺德鬼?”
权若雪的身子一凛,“你说什么?”
“若你想,明日下午去金陵西山的酒庄,他会在那里等你。”
愣了愣,权若雪连秦淮生的手抽离也不知道,她怔怔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难不成你想一直呆在宫里吗?”秦淮生眼尾一挑,轻哼出声。
权若雪这才明白,原来纳兰瑾轩是想让她找个借口让皇帝放她出宫,心情忽然大好,她用力的点着头,“我去。”
秦淮生勾唇,他转了身,准备离开,权若雪却忽然又说了一句,“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闻言,秦淮生抬起的脚微微一抖,他低声笑,手指从袖口拂过,黑暗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袖中掉落。
啪的一声,虽然细微,权若雪却听得清楚,她正要说他掉了东西,秦淮生却已快步离开。
院门关合,权若雪这才收回目光,她往前一步,那东西便踩在了她的脚下,形状四方,似乎是块令牌。
于是,她便俯身捡了起来,只是当她看清那东西的模样后,权若雪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秦淮生听到自己喜欢他的古怪情绪,怪不得白日里秦淮生看到她时的漠然。
原来是这样。
想着,权若雪的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她拿起令牌,缓缓的举起,凑到灯光下仔细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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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生刚从院子里出来,拐角的墙边就有一道身影轻轻落地,来人一身妃色衣裙,眉色沉静,模样秀丽,却是连玉。
只见连玉缓缓的走到秦淮生的跟前,撇嘴道,“我说少爷,您刚才掉玉牌的动作也太拙劣了些吧。”
秦淮生,不,应该说是纳兰瑾轩,他轻轻一笑,屈起手指弹了下连玉的脑门,“小丫头,本少再不露陷,只怕媳妇儿都要跟别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