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瑾轩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叫了声。
“秦淮生。”
秦淮生勾唇冷笑一声,脚下步子不停,缓缓的上了二楼。
那镇定的表情,仿佛纳兰瑾轩喊得不是他。
纳兰瑾轩看着秦淮生高大的背影缓缓在二楼拐角处消息,他半笑不笑眯了眼睛,这时上官铎从走到纳兰瑾轩的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刚才那个冷美人确实不错,就是太高了点。”
结果,纳兰瑾轩直接瞪了上官铎一眼,“本少怕你消受不起。”
上官铎瞬间黑了脸,阴暗的三角眼里掠过一丝狠戾,暗道,等着吧,老子一定要将这个美人弄到手。
纳兰瑾轩不知他心底的想法,在尉迟月上去后,他也没在东来客栈多呆,转身就出了客栈。
他前脚刚走,宁殊阳便带着一小队禁卫军赶到了,在进客栈前,宁殊阳的脚步蓦地停下,极快的转过身,人群一切如常,刚才那个从他眼前一晃而过的墨绿身影早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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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皇宫内,大队的禁军在内务府齐聚,今天宫内所有的宫人都几乎被召集到了这里,在内务府前形成了一片漫漫人海。
与此同时,禁军领了人在各个宫里展开大地毯式的大搜查。
后宫的嫔妃们不知缘由,看着自己身边得力的宫人一个个被叫走,自己宫里忽然进了这么一群五大三的禁军四处搜查,位份低的战战兢兢,位份高的便去了太后宫里。
一如,玉、清、端三妃。
说起来,这四妃也好久未曾齐聚到一起了。
由于没了宫人,玉妃、清妃、端妃都是自己走路去的,平时养尊处优贯了,突然走起路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三妃是在碧华殿外遇上的。
玉妃手捏着帕子,替自己拭了把汗,这才与清妃和端妃见了礼。
几人地位相当,见面只需要行个平礼就好。
清妃目光清冷,自顾自的拾阶而上,后头跟上的玉妃和端妃却忍不住抱怨道,“宫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啊,弄得本宫出行都没个人侍候。”
端妃的宫殿与皇帝的离得近,她从宫人那里听到,说是,“好像是宫里出细作了,要对太后和皇上不利。”
不知不觉,端妃就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听到细作两个字,玉妃的脸色一变,而清妃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她转头,开口问端妃,“你怎么知道?”
端妃:“我听宫人们说的。”
也许是没想到一向清冷的清妃会接过话茬,端妃与玉妃的脸上皆是一愣。
清妃抿了抿唇,目光一瞬间变得深远起来,“宫人们的话不过是以讹传讹,能有几分真假。”
说完,清妃便不再理会两人,快步进了碧华殿。
端妃和玉妃两人的脸上有丝怪异,但也不再出声,往殿内走去。
……
清妃进殿的时候,大殿里头没有人,她皱了皱眉,这时有些声响从后殿传来,她也没有多想,抬脚就往里面走去。
后殿里,淑妃正躺在美人榻上,太医院的吴太医正搭了块帕子给淑妃诊脉,太后一脸殷切的坐在一侧,目光紧盯着吴太医的动作。
下意识的,清妃的步子顿住。
片刻功夫,吴太医的手指从淑妃的脉上收回来,“娘娘的身子没有问题……”
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太后就急切的问道,“那何时能怀上皇嗣?”
吴太医微微一愣,“这个……得问皇上了。”
太医的一袭话让淑妃的脸色瞬间烧红了起来,她有些不自然的拨了拨头发,低声道,“姑母。”
太后笑了笑,“是哀家心急了。”
吴太医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出声问道,“娘娘,你和皇上有没有服用过什么避孕的汤药?”
“避孕的汤药?”太后拧了眉,凤目里带了丝锐利朝淑妃看去。
淑妃连连摇头,“臣妾日日夜夜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怀上皇嗣,又怎么会服用避孕的汤药呢?只是太医,你为何会这么问?”
吴太医捋了捋胡须,“可能是老臣多心了,只是觉得皇上正值壮年,怎么会没有后妃怀上子嗣呢?”
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的清妃,眸光变幻,不知不觉中,她暗暗的揪紧了自己的袖口,甚至还被后来进殿的玉妃和端妃给吓了一跳。
“站在这儿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玉妃撇了她一眼,就要往里走。
太后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眉眼一厉,喝道,“谁在那里?”
高德会意的走了过去。
玉妃、端妃、清妃三人连忙进去,“太后,是臣妾。”
几人异口同声。
太后眉眼中的凌厉散去,她撇了几人一眼,有丝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原来是你们几个。”
几人忙走到面前,朝着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淡淡的嗯了一声,看着吴太医准备告退离开,太后忽然想起些什么,“既然都来了,就让吴太医好好给你们瞧瞧身子,一个个进宫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端妃和玉妃面上有丝难堪,但还是顺从的坐到了桌边,等待太医的问诊。
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清妃的脸色微微一白。
太后见她还站在那里,声音有丝微冷,“怎么,难道要哀家请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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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若雪被纳兰瑾轩安置在郊外的一处宅子里,那里地处隐蔽,又有银骑卫守护,安全不成问题。
纳兰瑾轩刚出城门,就发现不对劲了,有人在跟踪他,而且还不止一拨。
他面色一凛,脚下步伐无声无息的加快。
酒庄旁边就有一个小树林,那里的树木高大茂盛,要躲避很容易。
快到树林的时候,他甚至用了轻功,一下子就将跟踪他的人甩出了一段距离。
他在一棵大树下停顿,知道跟踪他的人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他正想着脱身之法时,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扯住了他的手臂。
纳兰瑾轩的面色一凛,居然有人在他的背后,他却没发现,桃花眼底掠过一丝凌厉,垂在身侧的手暗暗运气。
“他们追上来了。”后面的人忽然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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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的人进了林子,偌大的树林里,哪里还有纳兰瑾轩的身影。
这是一群黑衣人,应该是暗卫之类的。
只听为首的一个人说道,“他一定走不远的,追。”
片刻,黑衣人的身影尽数从林子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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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刚才纳兰瑾轩停下的那棵树下,两道身影翩然落地。
纳兰瑾轩挑了眉梢,看着站在身旁的男子,他眉眼清俊,一身华服,俨然是逍遥王世子。
“你怎么在这里?或者本少该问,你怎么知道有人跟踪本少?”
逍遥王世子苦笑,“凭三少的本事,一定知道刚才跟踪里的不止一拨人,一批是逍遥王的人,另一批就是我的人。”
短短的一句话,纳兰瑾轩却注意到一个细节,“你喊他逍遥王?”
逍遥王世子的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他摊开双手,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本世子并不是逍遥王的孩子。”
虽然纳兰瑾轩那日在富府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但是现在听逍遥王世子自己承认,脸上还是忍不住震惊,“那真正的世子呢?”
“我不知道。只知道真正的世子一出生就被逍遥王送到了一个地方,本世子其实只是蜀郡一户农家的孩子,原本生活这么多年一直安然无忧,但最近,逍遥王的野心渐渐暴露,他开始容不下我了。”
下一刻,逍遥王世子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狠厉起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本世子在王府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想除去我,还要费点功夫的。”
“可你怎么会认为本少会帮你呢?”纳兰瑾轩双手环胸,深沉的桃花眼窥探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逍遥王世子笑了笑,“所以才要试一试不是吗?”
纳兰瑾轩耸了耸,不得不说,这个世子确实聪明。
“你不会这一次你帮了我,你就值得让我去冒那么大的险吧。”
逍遥王世子:“本世子知道那伙鬼面人的下落。”
纳兰瑾轩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蓦地伸手拽住他的手臂,“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逍遥王世子摇头,“一伙倒也说不上,不过是有幸帮了他们一次两次。”
听他说完这些,纳兰瑾轩瞬间意识到什么,“是你放他们入关的。”
这一句,纳兰瑾轩说的笃定,逍遥王世子也没有否认。
纳兰瑾轩的脸色微微一冷,转身就走,“既然你已经找到帮你的人,又何必来找本少呢。”
“他们不是……”
结果逍遥王世子的话还没有说完,纳兰瑾轩的身形一掠,已在他的跟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逍遥王世子脸上的表情顿时阴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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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慕容拓的住所迎进了一个人。
管家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连忙跑去开门。
片刻,一个全身隐匿在黑色斗篷里的人进了院子,管家正感到疑惑,刚要发问,便听到那人压低着声音开口道。
“我要见你家公子。”
尽管来人的话音刻意压得很低,但管家还是一下子便听出来,这是个女人的声音。
管家刚想说自家公子不在,恰好慕容拓这时从外头进了来。
“怎么了?”
听慕容拓的口气,他的心情似乎极好。
见自家公子已经回来,管家便进了内堂。
黑衣女人慢慢转身,“我找你。”
慕容拓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惊,随后他冷笑,“我不记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牵扯。”
“别忘了,那天在落霞山庄还是我通知的你!”女人同样冷笑。
慕容拓的眉眼一冷,左手下意识的抚上右手,落霞山庄的事情是他一生的耻辱!当下他就怒道,“别再跟我提落霞山庄的事情了!”
黑衣女人幽幽一笑,慢悠悠的转了话题,“你可知道,柳嫔已经出卖你们了。”
“你说什么?”慕容拓的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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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似乎格外平静,但是在平静的表面下,又有暗涌不断的波动着。
暮色四合,清妃回到自己的宫里,脚下却跟灌了铅似的。
吴太医的话还在耳边不断的回响起。
“娘娘的脉象有些奇怪,可是哪里奇怪,老臣又说不上来。”
幸好当时太后也没在意,清妃暗暗的掐紧手心,今日一事,太后分明已经对皇上迟迟未有子嗣一事上了心,那么……
她不敢再往下深想下去,幸好宫里的太医并不懂那些。
想着,清妃急急的起来,跑到自己的寝殿里,从自己的床下取出一个木盒子,木盒上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有些像南疆祭祀当中的花纹,盒子上头挂了一把小金锁。
清妃从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拿出一枚纯金钥匙,细细的开了锁。
打开盒子,一股腐败的气息迎面扑来。
里头放着一个瓷坛,上头的花纹与盒子上的如出一辙,除此之外,里头还燃着一支香,已经燃去了大半。奇怪的是,这香在密封的环境里竟然还能燃着,那时明时幽的火点,此刻看去,带了丝诡异。
清妃看着这坛子发了会呆,良久,她颤抖着双手放到坛上,顿时,一股阴凉的气息缠绕住她,似乎还带着某种怨念。
南疆有一种说法,取百种入瓮,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噬尽其它所有,此为盅。
……
“皇上驾到。”
内侍尖细的声音缓缓传来,清妃的脸上一凛,匆忙将这盒子锁上,推回床底下。
刚起身,皇帝已经进来,他的眉眼间有丝疲惫,凤眸里泛着血丝,明显是没有休息好。
清妃敛去自己眼底的异样,忙迎了上去,“皇上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皇帝拉过她的手,在桌边坐下,“朕听吴太医说起,你的脉象有些奇怪,便想着过来看看,最近,你的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清妃微微一愣,半天没听到她回答的皇帝侧了头,湛黑的凤眸温和的落到她的身上,细细看去,似乎还夹了抹温柔。
“怎么了?”皇帝轻声。
清妃陡然回神,她笑了笑,头轻轻的倚到皇帝的肩头,“臣妾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异样,倒是皇上日理万机的,身子可千万要保重。”
皇帝轻嗯了声,右手随间的搭上清妃的肩头,“说起来,朕最近倒是总感到疲倦。”
清妃的眉眼听到这话瞬间复杂起来,但她还是立刻接口道,“那让吴太医给皇上诊诊脉?”
皇帝摇头,“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不要紧的。”
“皇上还是要保重身子。”
“嗯,既然你没事,朕便走了,上元殿那里还有政务没有处理完。”皇帝说着,轻轻的将清妃从自己的怀里拉开,站起。
清妃温柔的站到一旁,体贴的上前替他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襟,“臣妾恭送皇上。”
“早点休息。”
皇帝说着,便大步出去。
清妃看着皇帝融入到夜色中的身影,眸中渐渐叠起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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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瑾轩郊外的宅子。
厨房的八扇门齐开,一道芝兰玉树的身子站在炉灶前,手里拿着铁铲正有模有样的在锅里搅动着。
未几,一阵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权若雪坐在大槐树下,舒服的捧了花茶在喝,晶亮的眸子时不时的往里头撇上一眼。
“你就是这样对三少的?”
一道清丽的女声陡然从院外传了进来,权若雪将手中的茶杯搁下,回头看去。
只见,门口浅淡的灯火中,一道俏丽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她一身雪纱裙,眉眼毓秀,月眸半眯,有些凌厉的目光正看向权若雪。
女子的长相很美,但是权若雪看着,却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
很奇怪的感觉。
“你是谁?”
来人是连雪,只不过她向来在众人面前以绿柳的面目示人,她的真容甚少暴露在人前,所以权若雪并不认得。
连雪冷冷的瞪了权若雪一眼,她眼底的敌意,又让权若雪有些了然。
连雪并没有理会权若雪,自顾自的在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权若雪皱了皱眉,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介意的,虽然嘴上没吭声。
“谁让你坐下的。”
纳兰瑾轩端了一碟竹笋炒肉从里头出来,一眼便看到坐在树下的连雪,当即就冷了声。
虽然,暗卫将这些日子连雪的行踪都报告了他,证实她并没有去过蜀郡,可他一看到连雪眼角眉梢对权若雪的敌意时,心里头就不舒服。
连雪没想到纳兰瑾轩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这么不客气,脸上顿时有些难看,她站起,转身朝纳兰瑾轩看去,“三少。”
纳兰瑾轩微沉了脸色,走到权若雪的身前,将手中的菜轻轻的放到她身前的桌子上,转头对着她时,脸上的表情又温和了许多,“还有两道菜,再等会儿。”
他说完便又要往厨房里走去。
连雪忙叫住了他,“三少。”
纳兰瑾轩淡淡的嗯了声,桃花眼底的黑沉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他语气淡淡,连雪的脸色却瞬间好转起来,她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金陵下头的陈庄。”
说到陈庄时,连雪的眼睛微微一垂,身侧的手不着痕迹的捏了捏,她没想到三少居然会让暗卫调查她,好在,她在去蜀郡前,特地让人假扮了她在陈庄呆着。
和暗处报告的一样,纳兰瑾轩眼底的深黑散去一些,“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呆着,别四处去跑了。”
“嗯。”听到他的关心,连雪的心头喜悦,轻轻的应了声。
纳兰瑾轩转了头,脚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既然没事了,就下去吧。”
连雪眼尖的撇见纳兰瑾轩身上溅起的油点,眼底一暗,她连忙跑了上去,“三少,还是让我来吧。”
她说着,不等纳兰瑾轩回答,就转头看向权若雪,“四小姐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去做。”
连雪站在纳兰瑾轩的身侧,那娇俏的小女儿姿态,映衬着权若雪好像一个外人,来这里作客,这家的女主人自然而然的问她想吃什么。
权若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转身出了院子。
连雪看着权若雪快步走了过去,唇角勾了勾,只是她的笑还未到达眼底的时候,纳兰瑾轩的身体从她身旁擦过,快步追了出去。
几乎瞬间,连雪的脸色就冷沉下来,她咬牙中,目光猩红,“权若雪!”
……
而这边,纳兰瑾轩从身后追上权若雪,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权若雪刻意不去看他,“你去让那位姑娘给你做饭吧,管我怎么。”
结果一开口,她的语气竟是如此酸,权若雪说完自己也愣了。
纳兰瑾轩却轻轻的笑了起来,他一把转过权若雪身子,凑近她,一双漆黑的桃花眼似要将她看穿,“吃醋了?”
“你才吃醋了。”权若雪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过去。
纳兰瑾轩连忙躲开,他笑着揽住她的腰身,头磕在她的颈间,“还说不是吃醋了。”
耳畔里,再度流转出这厮轻浅畅快的笑声,权若雪的脸上一恼,作势要挣脱。
纳兰瑾轩忙道,“好好好,没吃醋。”
权若雪这才放弃挣扎,想开口问连雪是谁,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纳兰瑾轩看出了她的想法,弯了弯唇,“她是连雪。”
“连雪?”权若雪一愣,她明明记得连雪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她转头疑惑的朝纳兰瑾轩看了过去。
“她会易容术。”
纳兰瑾轩语气轻浅的一句话,瞬间解了她的疑惑,“原来是她。”
心里的芥蒂消失,权若雪的肚子也适时的叫了起来,咕~~的声音让权若雪的脸上有丝羞赫,她回身,揽住他的脖子,脸贴上他的,“我饿了。”
听着她吴侬软语一样的语调,纳兰瑾轩的心底一片柔软,弯腰将她抱起,“还炒两个菜就可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