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枕上轻
四
太子归京十多日后,朝中才终于传出皇上病体痊愈的消息,慢慢地,因皇上卧榻休养而停了的朝议也恢复了。
谙程听了这消息,迫不及待地将罗成约了出来。
自他与迟蕉成亲之后,人也渐渐去了那种浮华纨绔之气。燕王爷见了,有意培养儿子,他知道谙程是不适合官场的,所以就将王府名下的几间店铺交由他去打理,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来只知道吃喝玩乐,一无是处的小儿子,对生意场上的精明变通却是游刃有余,将自家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不说,还新开了几家店铺。
谙程与罗成相约的地方,正是他自己名下的一间酒楼。
罗成是下了朝之后才出宫去得。他从十三四岁就接触政务,十六岁以储君身份临朝旁听,可比不上谙程整个整日自由自在,游戏人间的小表叔。
果然,等他到了约定的酒楼时,谙程早已悠闲地喝着早茶,品着一盘卖相奇怪的点心。
见他来到,笑着推到他面前,“迟蕉新做出来的殿下,样子虽然奇怪了些,但尝起来不错,要不要试试?”
迟蕉嫁入王府后,开始学习琴棋书画,按照正统的王妃标准进行培养,这些她并不是没有学过,在山上的时候,两个人闲来无事,凌罗时常教她这些。但那时,却都是依着她的性子来,想学便学,不想学便罢。终于养成了迟蕉做什么都一知半解,又常常半途而废地性子来。
所幸,迟蕉对美食十分感兴趣,又于厨艺上多有天分,常能想出层出不穷的花招,自己创新菜式和茶点,以谙程的话来说,到底算不得一无是处。
他娶了迟蕉后,心中就有一份责任时刻都在,怕迟蕉在王府里吃了暗亏或是不能适应那里沉闷的气氛,又见她喜欢做菜,索性开了这间酒楼,两个人搬进酒楼的后院自己过活。这件酒楼也因时常推出新鲜菜式而成为京中的一大特色,远近闻名,常常客满盈门。
而谙程夫妇俩虽然生活在红尘俗世里,却每日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德,让人羡慕非常。
曾经有多少暗地里嫉妒迟蕉飞上枝头嫁入王府的女子,都等着看她不懂规矩闹出的笑话,但时日一长,才知绝望。
谙程虽时常要与人谈生意,少不得出入花街柳巷之地,而与那些姑娘们调笑做戏也属平常,但是却再没有夜不归宿的时候了。甚至有时,还让好奇心起的迟蕉女扮男装随他到各处游玩热闹,言谈动作间处处都能看出待她的呵护亲昵,而迟蕉,虽然嫁了人,本性却不变,依旧稚气可人,单纯活泼,一见即知生活幸福,被保护的极好。
这一对佳偶倒成了京中有名的富贵闲人,神仙伴侣。人人见了,都是又羡又妒。
罗成落座后,不四处看了看,不见迟蕉的身影,心中略觉诧异,“迟蕉呢?”
若他没有猜错,真正相见他的,不应该是谙程才对。
算起来,谙程应该是他的长辈了,但见了这没正型又不威严的小叔叔,他实在叫不出来,索性直呼其名,权作朋友相处。
“知道你要来,做好东西犒劳你在外边风吹日晒,奔波劳累一年的辛苦呢。我只能跟着你沾沾光——唉!”谙程脸上显出配合的委屈又嫉妒的表情,看来直惹人发笑。
“你们约我来,想问什么?”罗成明知故问,眼角瞥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高大身影坐在邻近的桌子上,举止动作中,隐隐透出几分熟悉的感觉。
迟蕉是带着几盘做好的小菜上桌地。都是素菜,看起来翠绿嫩红。配上细细熬煮出来的清粥,十分爽口。比之宫中花样繁多的早餐,更加的惹人垂涎。罗成尝着,暗自羡慕谙程的好福气,有个愿意只为他洗手作羹汤的人常伴左右。
“你出去了一年,有没有师傅的消息?”
饭罢,迟蕉也不含糊,连客套都没有一句,直奔主题。
在座地,都是与娘亲十分亲近的人,挂念着她的心思,并不比自己的少,罗成吃人嘴短,只好从实招来,“娘亲在南方隐居,我去看过她,她平常在教一群孩子读书,过得很平静。”
这些,就足够了吧!娘亲当时抛下了一切,所求得,也不过是‘平静’二字。如今她得到了,是不是足以让挂念她的人欣慰了。
罗成离去后,谙程笑着在桌上重新摆上新的茶盏,等待着邻桌的人坐到对面来,品一品他四处收罗来的新茶。
对面的人脱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京中许多人都熟悉的面容——当朝炙手可热的人物,大将军歆圣!
他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默默地品茗不语。
“近来京中几个大商户与一些官员来往频繁,怕是其他方面暗里还有许多勾当。”谙程递上一张名单,上面与这些商户来往的人物,似乎都与宫中某些主子有所牵连。
皇上圣体违和,在宫里宫外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之前太子殿下出外历练一年之久,皇上为防京中居心叵测之人让他在外遭遇什么危险,殚精竭虑地压制朝中各色人等,并封闭了后宫,严禁宫人后妃甚至于皇子与外界联络,一经发现,严惩不贷。才保得了这一年的平静。
可现在,太子归京,圣体欠安,几个小皇子都渐渐长大了,各方面有野心之人也不安分起来,蠢蠢欲动。虽然所有人心知肚明,皇上绝不会将皇位传于太子之外的其他皇子,但这样的认知到底抵不过野心来得强大。
“我会注意军中的。”歆圣点点头,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