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枕上轻
七
罗成想不到,有一天月盈会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天,虽然在丽嫔宫中他从短短的几句话就已知道那夜相逢的女子便是她,而且心中明了,这女子能在遇见自己之后,得到父皇的注意,并不单单一句巧合便说得通的。这其中的勾当,明眼人一看即知。可既然父皇不予追究,自己并无所谓,就当作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插曲吧。
“姑娘来寻我,可是有事?”
“奴婢想请殿下施以助力,让奴婢可以出宫一趟,探望家人安好。”
宫女太监是不允许随便出宫去的,但是若持有某个女子的手谕或是令牌出外办差却是可以的,现在月盈坦诚相求,罗成倒不好拒绝,只是问,
“你向父皇开口,应该更容易一些吧!”
大概整个皇宫中的人都知道了,皇上对宫女月盈的宠幸,原本,皇上宠幸一名宫女,实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皇宫中的女人,有哪个不巴望着能爬上龙床,若再能因此得到地位身份或是诞下皇子,那可是足矣荫庇家族,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所以月盈现在在宫中,虽然身份上不过是个宫女,但见她能一直陪在皇上身边,荣宠不衰,这就足以让许多惯于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小人待她恭敬有加,客气非常的了,不仅她父亲在御林军中升了职,连宫中许多有头有脸的主子,见了她,也都会客气的叫上一句姑娘。
这时候,若说她与皇上之间是清清白白地,只怕,没有人会信。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殿下为何会觉得奴婢向皇上要求反而容易一些呢?只因为奴婢这张脸像皇后娘娘吗?”
没料到她竟然胆敢将这些话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来!罗成惊讶的扭头去看月盈。真不知这女人是真得天真胆大,还是肤浅到以为在这深宫里有了君主的宠爱便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
可是,这些他都没有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到,他只看到一双清亮的眸,灼灼地盯着他,执着的寻求着答案。
罗成忽然觉得怜悯。这个女孩子,同样的聪慧,美丽,也许她没有尊贵的身份,没有绝世的荣华,但她到底是个独立的人,有血有肉,会思考,懂感情,这样将她放在一个类似于替身的尴尬位置上,纵然荣耀加身,也未免,太过残忍了……
“你不像母亲。母亲,是没有人能够比得上的,就连替代,也不能,她是,独一无二的!
“你像姑姑,一般的温柔可亲,一般的在身边静静地陪伴,守护……”可是姑姑,却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激烈的执着和感情!
“是吗?那她,可真可怜!”
有多少次,她夜间守护在皇上身边,看着后宫中那些高贵的,骄傲的,似乎凌驾于世间所有女子之上的女人们在哪宽大的床榻上来来去去。在这里,她们不过是像货物一样任人挑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尽管挑选她们的,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男人。
那个孤独的君王,从来不允他人与他同床共枕。他宁可在夜幕之下,独自品尝孤寂噬心的伤痛,仿佛那是他心中最后的圣地——能与他同蹋而眠的,只有夫妻,只有他一生深深烙刻在心底的女子才能与他生同裘,死同穴!
大多数时候,正值壮年的君王都是独自一人的,在暗夜中品尝寂寞。偶尔,让她陪伴着跪坐在床前,看幽幽的月光下那似梦非梦的醉颜。
可是,就算在他最沉醉的时候,他偶尔把她当做了生命中所怀念的女子,却也只会紧紧抓住她的手,
“绣儿,我喜欢你!”
绣儿,我——喜欢你!
她不知道那传闻中温柔可亲的锦绣郡主在付出了半生的光阴,只为了陪伴这个孤单的,被爱人抛弃的男子时,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听这几乎耗尽了她一生来等待的话——在他午夜梦回的时候,是欣慰,或是悲哀……
我喜欢你,我需要你,我渴望你的陪伴,可是,我,不爱你!
一夜夜的相守,一日日的温情守护,无怨言,无所求,却只能换来一句喜欢,可是,再多的喜欢,再多的依恋,也抵不上那一字‘爱’。
也许锦绣郡主的付出和爱情真得能无私到别无所求的地步,可是,她看了,却只觉得,她一生毫无所求的付出也比不上另一人淡淡的回眸。她只是为可奈何的时候,缓解的替身。
那么可悲,那么可怜!
感谢上苍,她没有见过皇后娘娘,不能想象那是怎样的美丽。
可她,不要做这替身的替身,
更不要,这可悲可怜的命运!
“殿下,您应该知道,你的母亲,皇后娘娘,在嫁人之前,也做过这勤政殿的宫女。”
月盈微微一笑,翩然而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当年的凌罗处在与她同样尴尬的身份,可所有人却称赞那是段胜似父女,亲情慈孝的一段佳话,依旧有无数人追逐着凌罗的脚步,为她痴狂。
也许因为她,不是女神吧,所以自然流言四起,被想得龌龊不堪。
可是纵然所有人都误会了,她也不想让他误会下去。
丽嫔娘娘对她说,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爱情与孩子了,她一生也没有得到爱情,所以竭尽全力的,为了孩子……
那时候,她才发现,其实丽嫔,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肤浅。
她们,只是世俗中的平凡女子,有渴望,有追求,上天没有给她们皇后娘娘一般的眷顾,轻易抛下了爱情和孩子,可是属于她的,却怎么也跑不掉。
世俗的女子,也许只有竭尽了全力,才能得到心底最渴望的——幸福!
她没有女神的风采,却想做个普通人,努力一次!
罗成看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背影,那个女子,是和这宫中所有人都不一样的,纵然她拜倒于地,有求于人,她也依旧能把被挺得很直很直。
他知道,从现在起,他再也不能只靠猜忌和流言鄙薄于她了。那样,就是在侮辱自己的母亲。
他期待着,这个女子,还会给他怎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