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诉衷肠
马车上,杜秋月掀开帘子的一脚向外望,车外的景物飞一般的向后倒去,将她和苹儿也癫得几乎要吐出来。可她心里还真嫌车赶的太慢了,她必须在娘的侍女来后园绣楼上叫她吃午饭前赶回去,否则给爹查出了她私自抛头露面,求到了身份瞹眛
引来颇多非议的凌绣郡主的门下,定然会给余雁书引来另一场横祸,这也许会让他还没有等来缥茫的求援希望之前就是死狱中。
苹儿这时却异常的沉默,望向杜秋朋的方向,眸中一片沉寂。不知在想些什么,杜秋月看着心里一片黯然,身子微微倾向她,抓住了她的手,她一直觉得苹儿单纯的像未经人事的精灵。她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她的天性,有善有恶,真实异常,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认定了她一个,从此心里眼里便只剩下一个她…
“小姐”苹儿回握住她的手,掌心沁凉,声音里有个不属于她的深思熟虑,“你真的对余雁书,非救不可吗?”
非救不可啊!一抹苦笑浮上杜秋月樱桃红的唇畔,无所谓救,也就无所谓非。在这几日里,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卑微渺小,那名士称赞闺秀美艳书生是景慕的才名竟分毫也不能给她帮助,反让她为此所累,只敢私下里为他奔走。如果她有那些乡野村姑的勇气呢又怎样?她起码可以在他赴刑场时不顾一切冲入法场同他一起死,不管她最终被救与否她所尽的人事,都是微不足道的。在她的世界里,她永远只是那一辉明月的阴影下淡淡的影子,独自哀怜,可与她呢,悲哀的是,她也只是她生命里匆匆的过客,给她一分感动,而后各自离去,无从相遇,如今她所做的是星微努力,只是为着自己少女的真情尽一份心力。
“小姐,我知道了”苹儿不再问她,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马车夫长吁了一口气,马车停在了杜府的后门处,杜秋月无暇去问苹儿知道了什么,转身也便忘记了。
这些日子西北地区旱灾严重,民心不稳,西北是景熙曾经大军的驻地,如今也还是他的驻军之处,所以他对那里也是格外关注,为此,每是上奏折自是大都关于西北灾情的人事调动,赈灾防治工作,杜大人的事骤然忙了起来,像余雁书这样的小案子,没人会再不合时宜的提及了.
刑部中人索性驳了他的诉状,以污告朝中在员为由将他发配边疆,这事儿远不像来时那般轰动,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谙程自从得了迟蕉的所托,对此事格外留心,私下里买通了刑部衙门里的一个小官吏时时将情况报给他知道。自己不再插手去管,但有一次还是被谙瑜撞见他与刑部之人会面,对这个调皮的弟弟,全家都没什么办法。燕王时常关照长子好好注意谙程的动静,只怕他私下里惹出什么动静,可那一次谙瑜在不远处望了他们一眼,只作未见,转身离去。
余雁书被发配上路的那日,天气阴沉,乌云极厚,低低的垂在天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押送犯人去服役,本不像送人外任那样有许多虚文,只一清早刑部一个牢头将负责押送的两个衙役叫去叮嘱了他几句,就打发他们上路去了。
戴上厚笳离开大牢时,余雁书反倒平静了,身上隐现出一份颓然沉寂的感觉。那两个衙役,人倒不坏,怜他戴着腿蹽不便,也不多催他。只在身后跟着,哼哼笑道:“你说你好好一个书生,何必跟当官的斗。现在看看,落得个带罪之身,背井离乡的,一辈子也难回来喽。”
余雁书也不理他,只奋力拖着沉重的铁链一步步往前走,心灰至极,已如死了般,万事不关心。
待出了城门,等着送他的人竟是不少,其中还有身份尊华的谙程小侯爷,衙吏虽不愿耽误时间,便更不敢得罪小侯爷,只好苦着脸到一这就等着。
谙程最不惯这类离别场面,而且如今还是这般凄凉,只是耐不得迟蕉的吵闹又想着表妹杜秋月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来送一个犯人到底不便,索性邀了她一同来。除此之外,就是余雁书同科的几个书生了,似乎也无话可说。余雁书望着迟蕉,渐渐的,眼中那一点的光亮也黯了下来。
“居士——没来吗?”
“没有”迟蕉摇摇头,“师父没说来,我们也不敢叫她。”
“是啊,别扰了她”像这些凡尘俗事,她早不该沾上的,只当一梦,只当一梦吧!他心里已是彻底断了念想,一瞬间忽然懂得了一句话,竟感觉那么贴切,哀莫大于心死——喝过众人赠别的水酒,余雁书一步一蹒跚的转身离去,那两个衙役也不耽搁,抬脚跟上他。
众人目送他身着囚衣的背景渐渐远离,依稀还可看见一个书生的傲骨挺立着不愿低下,只是一瞬间仿佛由骨子里透露出一份倦意和绝望,生又何恋,死又何妨!
这事有些不对!谙程侧头向一旁的表妹,只见她秀眉紧锁,望着通向西方尘土飞扬的官道,心下明了。她也是看出来什么,他近来颇注意刑部动静,有许多犯人本应与余雁书同一批发配出去,可刑部却留而不发。此次单单只让余雁书一人上路,是方便灭口吧!
谙程唇边一抹冷笑,在那些官场地上混迹已久,一步步爬至如今地位的官员们眼中,人命——算什么?薄得连窗纸都不如,只需手指轻轻一点,就破了。给自己恒大宽敞的官运又透出一屋烛火来,至于那一腔热血,一份傲然正气,是那些人连看也不看的,这就是他处身的社会,让他无法不鄙夷又不得不依赖的宝贵尊华,谙程也只有苦笑着摇摇头,
“出来好大一会儿了,我们回去罢。今儿畅春圆有几出好戏很可以一看的,我们去吧。”
他不由分说的拉起迟蕉的手,不管她送别的伤感和对这人也深深的不解引她上了马车。这个单纯快乐的女孩子他现今至少还能守着她。
杜秋月本想叫住他,却终自忍住了,看着他的马车绝尘而去,转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这表哥对这人也冷眼旁观,这一切她有的,只有自己。
“苹儿,我们也回吧!”
不远的山尖上,一袭素衣的女子施然转身,拖曳而去,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