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流年转
木栏下一辆质朴的马车停在街边,从其上走下两名女子,一看便知是主仆俩,那小姐一身素裙,神情骄傲,显然是哪家的大户闺秀,那丫头也颇是秀丽,身上仿佛带着一分山野的灵气,不知这样本该在高墙深院的两个人,怎会随便出现在这大街上。
凌绣转头去看谙宁,目光中有些探究和询问。
“郡主”,楼下的侍卫出现在楼梯口,躬身请示,“楼下有位小姐想要见您。”
“请她上来。”
凌绣啜了一口茶,朝一旁沉默不语的谙宁点点头。
杜秋月带着苹儿上楼来,她这次出门极是低调,也知道以她爹在官场上数十年的圆滑,像余雁书的案子是沾都不会沾的。她冒昧而来,实是抱着一份决心;哪怕是只有一分的希望也要尽二盼的努力。
杜秋月朝两位郡主盈盈拜倒,不卑不亢的耐着规矩等着凌绣问话。
凌绣看着杜秋月,只觉处面善,心中已有计较,知道路定是京中哪户达官显贵之家的千金,不知怎么求到她的门下,她无意为难,客气的请杜秋月坐了。
“不知小姐芳名为何?可否告知。”
杜秋月起身又是一服,才答到,“小女子杜秋月,家父户部尚书,特携侍女苹儿来拜会两位郡主”
“哦!”凌绣颔首原来是户部杜大人的千金,常听说杜大人教养有方,杜小姐更是京师有名的才女,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不知杜小姐冒然前来有何事?
“余雁书!”杜秋月起身跪倒于地,肃然求道,“秋月实知此来此请冒昧到极,可事出紧急且实是无奈,求郡主垂怜相助,秋月必当永世不忘,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杜小姐,你尚未订下人家吧?”
“尚未”杜秋月摇摇头。
“那杜小姐以未嫁之身来为一个正值青年的书生求助,不觉得极为不妥吗?”凌绣这一生也经历了那么多的风浪世故,对许多浮生之事大都看透了,她并不是那种古板贞烈的女子,但像杜秋月这样决绝深情的女子却已不能让她太过动容。只是对她这样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女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暗自钦服,换了十多年前的她是不能的。
“我知道不妥”,杜秋月眸中发亮,吐字坚定,她没有别的办法,深闺千金,不宜抛头露面,更不能去求助为官一品的父亲,她只有寻着曾经传奇的淡濙印记,独注一掷。
“可我情不由衷!”
“情不由衷?好一个情不由衷,杜秋月要做第二个绵绵吗?可是上天只将那些东西给了一个绵绵。”
“我知道,我不是绵绵,我永远也不可能是绵绵。我是杜秋月,可是上天也不只造了一个绵绵。”谈话至此,她是何等灵秀的女子,已是明白眼前的两个人都不是她要找的,一个怜惜的看着她,有心无力,一个目光淡漠,无意帮忙。
凌绣的目光蓦然凌厉,”原来你找的是她?”
她?谙宁模糊的记忆里忽然寻到了一丝痕迹,她自幼深居简出,漠然对待身边的一切,事不关己,不闻不问。可是那个人她才是听到过的,那是凌绣的姐姐——凌罗。
“我找的是她”,从西郊一见,杜秋月知道,她也和无数当时在场的男子们一样拜倒于她的绝代风华之下,她不曾听说过她的一切,但那一刻她已深信不疑,这样的女子,是传奇,是神话,是足以使乾坤天下黯然倾倒的,“请郡主为秋月引见”。
“杜小姐以为自己是口才惊人,以为可以说动她出山?”凌绣冷哼问到,看着秋月哑然无语——她就是这样想的。
“你可知道,她是我亲姐姐,可我也已经十二年没有和她见面了。你若要见她倒不必这样来求我。这么多年了,她不愿见我,你可以去求求谙程。或许他可以帮你,但是你不可能使她改变主意的。杜小姐,不管你才名多么惊人,不管你口才多少了得,她是凌罗。她的决定不会为任何而改变的,你只要静静的等待就够了。”
从父母丧时,凌罗所表现出的镇定远远超出任何一个同龄的女孩,她不是不悲伤却是早早抹掉了眼泪,将哭泣发泄的机会留给了她,自己却去找家中的一位忠仆上京中给勤王府送信,在勤王府来接她俩的车马到达时,姐姐搂着她,像一个真正担着两人未来的姐姐一样。虽然她也只有八岁,只比她大几天而已。
“绣儿,从今儿以后,我们没有家了,但不管在哪里。我都会保护你,照顾你,尽力让你快乐,你要相信我。”
她相信姐姐,一直一直都相信。虽然姐姐尽了最大的努力,她却一直也没快乐。
一缕阳光悠悠射进屋里,悄然移动着愰到她的眼上,扰乱了她的思绪。抬头一看已是正午光景,回头看见杜秋月一脸不甘的肯求,她在心里轻叹,她定然是偷着出来的。
“杜小姐,你所求我无能为力,你还是回去吧,仔细被杜大人知道了,小姐此后怕是难过了。”
“多谢郡主,秋月告退”杜秋月心中亦知无望,索性不做那无谓的挣扎,也为自己保留最后的顔面和矜贵,拉住略有怨意的苹儿,福身退去。
凌绣望着她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转弯处,若有所思。姐姐,姐姐未必不会救那傻书生,这此后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