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景泰的番外,看阿罗的少女时代,花样年华!
今夜无月,只有满天繁星在苍穹间闪烁,仰头望去,像是晶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人世间的沧桑变换。虽然没有皓月当空那样充满诗情画意,但是依然惹人无限遐思。
祖母在里屋睡下了,她老人家这两日身体不好,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已经不多了,可每次醒来,或是半梦半醒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念叨着,阿罗!
阿妹的父亲李老爹帮我进城偷偷请了郎中来,这个人看来医术一般,也没有什么名气,难得的是老实本分,还让人满意。他瞧过后,给我的答案是,时候不多了,早早备下后事才好。听到这个答案,说实话,我并没有太多惊讶,我自己日常也消遣似的读过几本医书,看祖母的情况心里多少也隐隐感觉到了,现在他不过是给我一个确切的结果罢了。
我知道,我一向是个看得很淡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其实并没有感觉特别悲伤。尽管从小祖母是将我放在心窝子里疼着的。
我想,这样的结果对祖母来说,未必不好。她老人家一生荣华富贵,从出生起便是锦衣玉食,哪里吃过现在这般的苦,只怕那时的勤王府里最下等的奴才过的日子都比我们现在不知要好多少倍。
以前,她常念叨,人老了,便是要享福的,那些府里府外的大小事都不该再管了,只要带着孙子孙女每天高高兴兴的就好了。那时候别的宗亲贵族到了府里,见了她,总是羡慕的说,我老了,能像老祖宗这样的过几年便不枉此生了。
可是那些人早就忘了,在祖父征战沙场的时候,她也曾随军远行,陪在祖父身边南北征战,风餐露宿,却没叫过一声苦。现在,我们沦落到了这个贫穷的村子里,她也是这样,叹息一声就随我住了下来,从没在我面前抱怨过食物的粗糙和衣服的破烂。
但是,我知道,她不开心。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她最亲最疼的孙女——阿罗!
那一天,府里混乱极了,到处可见来抄家的士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其实,我早就知道父王手握重兵,功高震主,近年又野心渐露,全然听不进他人的意见,这一场灾祸怕是早晚将至,却不知道竟来得这样急。
我没时间多想这前前后后的因果前缘,救出景熙后就在死士的护卫下仗着对王府地形的熟悉拼命逃出城去,一刻也不敢多留。待躲进了城外父亲以往布置下的一个秘密庄园里,我们才发现,阿罗并没有跑出来,连同被派去护卫她们姐妹的死士都没有到这儿来,一个都没有。
我们开始焦虑,慌乱。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们俩个柔弱的女孩子会遭受怎样的灾难?牢狱,欺凌,毒打……我不敢再想下去,那样美丽的阿罗,那样温柔的绣儿。
心里悔恨至极,如果,我没有和阿罗分头行动;如果,我救出了景熙后回头去找一找她们,也许我们会在一起……
景熙在听说这个情况之后,比我要激动的多。他简直像疯了一般想要冲出去,我从来没有见过素来对什么都极为冷淡的他拥有这样激烈的情感,若不是几个护卫拼死拦住他,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外边是天罗地网,我们出去,无异送死。
怀着微乎其微的希望,在这庄园里整整等了三天,三天来,我和景熙相对坐着,几乎没有合眼。我们等来了分布在各个军中父亲的心腹将领,却始终没有等到阿罗和绣儿。
这些将领,都是跟着父亲经历过无数厮杀的热血勇士,他们的忠心是在沙场之上,一道一枪拼搏而来的,这要比朝堂之上利用权利得来的盟友更加可靠。可是,一场叛变之名将勤王府在京中的势力几乎消灭殆尽,所以,这几乎是我们最后的力量了。我们,决不能输。
不顾众将的反对,我执意将这副重担压在景熙身上,因为我知道,他的野心他的抱负,他身上的冷与狠,比我更适合挑起这副重担,更适合坐上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位子。
而我,只适合于诗酒田园的平静生活。
这是我能给景熙的最后一样东西了,这,是责任,也是义务,是机遇,也是挑战。
带着祖母独自离开景熙后,我才第一次清楚的知道,我再也不是勤王府中人人讨好羡慕的世子,再也不是京师里有名的翩翩公子,文采过人的皇家景泰。我只是一个身无所长又无处可去的逃犯。
“景泰?”在京郊处的一个小茶棚里,我知道了那些逃犯无处可躲,被人认出来的惊慌失措。我本想,在这里稍作休息,再向过往客商打听一下京中的动静,再做打算该何去何从的。
我原本以为,现在京中人心惶惶,是无人会趁着这个时候出来游玩的,那怎么还会有人认出我来?难道,我们的画像真得已经贴满大街小巷了吗?那,要怎么办!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缓缓回过头去。还好,上天没有对我赶尽杀绝,来人,是一个曾经一面之缘的江湖侠士,与他相交,因为阿罗。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曾经,不过是当做一句警言来读的话,那时感慨唏嘘一番便不以为然的抛在脑后了。直到遭逢大难我才明白古人的智慧和心境。
我和祖母,安顿在后来的余家村,多亏有他。这个与阿罗一见如故的侠士,这个一直也不曾透露姓名却热心肠的江湖客。
他说,我曾经在附近村子里投宿时从流盗手中救过几个村名的姓名,我们若是没有想到去处,可以住到那里。
虽然村子离京城很近,但好在村民质朴,每日想得不过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应该不会太多留意城中的大事,而且我们一直生活在京城里,到了别的地方怕是住不惯的。
村子很小,很穷,村民多是靠天吃饭。每隔些许日子将自家产的农产品拉到城里去卖了换来柴米油盐,民风很淳朴,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难想像京城附近竟还有这样的村子存在,他们甚至连读书稍多一些的人都没有见过。
村子里的人大多不曾识字,孩子小一些每天聚集在一起玩闹,大一点的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等到再大些,就在附近村里寻一个家道差不多的老实本分的姑娘娶亲生子,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我到了这里,就在安身的破庙里开堂教授这些孩子们读书识字,村民们十分感激我,不时的拿来新鲜的瓜果蔬菜,背来一袋袋的粮食以作我和祖母的口粮。这样的日子,清贫,简单,却很踏实。
记得那时我与阿罗一起月下对饮时,她问我,将来最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说,田园生活,平静惬意,自然祥和。
但那时的这一切,对勤王府的世子来说,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梦,现在,却是梦实现的时候了,虽然,我的生活不在无忧,虽然想象中的田园生活并不是那样平静惬意,但是,我还是得到了。
那侠士帮我们安顿好之后,就独自到京中打探消息,我知道,他在听说了勤王府的灾难之后能这么快的赶来,正是为了阿罗。
几日之后,他回来了,对我说,他在城中打听到,阿罗似乎和绣儿一起被一个公公从牢里带走,没入宫籍。他问我,能不能告诉他皇宫的地形,他要去救她。
我说,不必了。皇上痴恋我的小姑姑,一生都在想着她。他待阿罗不会不好,而且,皇宫大内,并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冒然而去,定然不会成功,还会牵连很多人。
他黯然离去了,我知道,他并没有放弃。果然,后来几日村里的余老爹去城里卖了菜回来说宫中有刺客出现的传闻,却并没有抓住什么人,最后不了了知了。
我知道,他只怕是去了,却放弃了。
我了解阿罗,她不会伤害别人,但是她有能力保护自己和绣儿。
她,从来不是一般的女子。
初见阿罗的时候,我十三岁。已是半大的少年。对那些该懂得的事情都有几分了解。
父王手握边军,每年总有几个月是在边境上度过的。母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未嫁时也算大家闺秀,可是模样算不得绝艳,平日只知道三从四德,一心礼佛。家里的大小事就只有祖母作主,她老人家待我疼爱宠溺得多。所以那时我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也算得上自在。
那一日,我与赵王家的两个小侯爷相约去京郊骑马。等到回家时,天已擦黑了,王府里各处灯火通明,丫鬟们来来回回,络绎不绝。看这样不同以往的热闹。我明白,若不是父王回来了,那准是家里来了什么贵客。只是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人能让勤王府上下这般高兴。
心里好奇着,我任小厮牵了马去,自己快步往祖母所住的正厅走去。
回廊上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每个人见了我,都说,“世子,快去看看吧!咱们府里来了个神仙似得小姐,是您的小表妹呢。”
神仙似得小姐?我朝每个人笑了笑。想到别人口中被神化一般的小姑姑,听说她就生了个女孩子呢。
正厅里聚了很多人,好像整个勤王府里稍有些头脸的主子都汇集到了这儿,你一言,我一语。极是吵闹。见到我,都笑着说,
“世子可算回来了,老祖宗都问了好几遍了。快来看看妹妹,以后这哥哥妹妹在一起,府里就更热闹了。”
这些人整日在府中无所事事的,只知道谄媚争宠,惹事生非,我不想理他们,径直往祖母那走去。一眼便瞧见了那个被祖母搂在怀里疼着的小女孩儿。
她只有八岁,身段尚未长开,五官算不得是绝顶的漂亮,甚至比不上京城里许多以美艳著称的女子,跟挂在祖母房中,那个绝色女子的画像更是没法儿比较。可这满屋的女子,却是隐然以她为中心的,不是因为祖母的疼爱,只是让人觉得这个虽只有八岁的女孩儿言笑晏晏,甜美可亲,像是会发光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得想要注意她,喜欢她。难怪所有人都说当年只要见了小姑姑的人,没有不会喜欢她的。看来,不算是夸大其词了。
(极力想模仿最爱的红楼里宝哥哥见到林妹妹时的感觉,可惜功力不够啊!呜呜…)
当晚,阿罗被安排住在离我最近的翠竹轩里。祖母这样的安排,是想让我们多多亲近的,其用意,不言自明。可惜,她老人家到死都没有达成心愿。
尚记得那晚夜间,月亮极明。我因白日里玩得太过,耽误下了功课,害怕林先生第二日要抽查,便在窗前挑灯夜读。
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窗棂上的时候,真得吓了我一跳。
“景泰哥哥,别出声,是我。”声音清脆动听,宛若天籁,尚带着几分童稚的娇软,让人听了,就不会忘。
是阿罗,我失笑。她刚到这个地方,小小年纪,便有夜间四处乱跑的胆量了?这似乎也没有祖母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乖巧可爱呀!
“阿罗!”我推开窗子,窗外只有她一个人。轻巧的身影,孤伶伶的沐浴在月华下,满身的灵气,让人错觉仿若看见了趁着月光偷跑出来玩耍的小仙子。
“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儿?跟你的人呢?”
“我让她们都睡下了,然后偷偷跑出来的。”她俏皮的吐吐舌头,十分可爱,让人只想逗她,
“我可不记得与你‘月上柳稍头,人约黄昏后’呀!”说完这话,却是后悔了,八岁的小女孩,读过《三字经》、《千字文》便不错了,哪里会懂这些。
谁知她立马收了笑意,“都夸哥哥是君子,守礼慎言的,谁知也这般的讨厌。我找哥哥有事情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奇道,原以为她孩子心性儿,晚间睡不着,到处乱跑的,没想到却是特意来寻。
“晚上他们带我来看表哥的住处,我记得书房的位置。而且我看到哥哥的桌上有半篇没写完的《孟子》心得,应该是哥哥白天没做完的功课。”
好聪明的女孩子,原本想到小姑姑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聪慧过人。当时琴棋书画都很擅长,以为阿罗会那些诗文应该是她教给的,却没料到她连《孟子》这些原不许女孩子读的书都知道。我不禁暗暗赞叹,只怕晚膳后她提出想看看哥哥们的住处时,就存着晚上偷溜的心思了。
“那,你来找我想做什么?”
“哥哥能带我去见见绣儿吗?我不知道外婆安排她住在哪儿了。我得去看看她。”阿罗说话的时候,目光直直得落在我身上,清澈如水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期盼,让人觉得,若不答应她的要求,简直十恶不赦。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小妹妹,实在不简单,多少人的一生怕是要系在她身上了。
“走吧!”我利落的从窗户上翻了出去,心里暗暗思索阿罗提到的绣儿是谁。是了,那个在晚上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儿,和阿罗有着相似的容颜。应该就是管家口中提到的表小姐同父异母的妹妹,极不招祖母喜欢的。到底是被安排在哪儿了呢?
我拦住一个在院中四处巡逻的侍卫,寻问他今晚管家都让下人收拾了哪几处房舍。
不出所料,除了翠竹轩,便只有后园边,靠近仆从房的一个小阁楼被收拾了出来。想到祖母对那个女孩的厌恶,她应该是在那儿了。
看着阿罗悄悄潜入妹妹住着的小阁楼,灵巧的爬上爬下。我留在外边,不去打扰这对姐妹的秘密相会。心里却有一种陌生的雀跃的兴奋在蔓延,这是我第一次与分享一个秘密,虽然只是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我有预感,身边有这样一个小表妹,日子过得定然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