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林水来说，别说是跟男的一起买衣服，就是一起从商场前面路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算起来，跟她一起逛过街的异性，除了她家李春光同志，就只有赵晓坤。为了给他妈买生日礼物他用一个月肯德基换了李林水女侠的大驾光临，结果在她的参谋之下，他给他妈买了一条哈达似的围巾，让他妈骂了好几年。
以前还上大学那会儿她跟宿舍的妞关系太好，成天四处吃喝玩乐，一不小心胖了二十多斤，那以后她就没再去过商场买裤子，都是林兰花女士直接买了大号的回家，再稍微改一改。这几年上班瘦了不少，但她仍旧不知道自己的尺码。
导购的小姑娘一进门儿就一直在推荐情侣装，李林水被烦得不行，让吕程海到一边儿等着去，导购看到她表情不友善，才住了嘴，认真问她需要什么衣服。
“裤子，我能穿的号，随便拿一条来就行。”
也不知导购小姑娘是不是故意报复，拿了条大喇叭的牛仔裤就过来了，李林水对衣服向来没审美，接过去就要试穿，还没走远的吕程海赶紧把她拦了下来。
“这裤子不适合你，挑个合身的。”
导购小姐多有眼力劲儿，看情形不好赶紧把那条不太好卖的裤子给拿走了，没敢再围过来。
“那裤子太老气，你腿长，穿那个不好看。”
李林水看到吕程海很认真地帮她选裤子，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行啊小伙儿，平时没少帮你女朋友选衣服吧？自己选的脱起来也顺手对吧？”
吕程海猛地停住，深吸一口气用想杀人的眼神看着李林水：“水姑娘，你能怪我总忘记你是个女的么？我说你见过哪个女的这么豪放？荤段子一套一套说得比我们大老爷们儿还顺溜，我都听不下去啊。”
“行行行，我错了成么。”李林水趁他转过脸去又在后头小声咕哝一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得不承认吕程海的眼光还是挺好的，挺简单一条洗白牛仔裤穿到身上却很好看，显得腿更长了。
李林水十分满意地照了半天镜子，觉得这裤子比她家那些松松垮垮的所有裤子都好看多了。
吕程海接了小票要去买单，李林水赶紧把小票抢走，“我买衣服干嘛你买单啊，真奇怪，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吕程海家里条件还是挺好的，大学时候就是班里有名的富二代，但是他这人性格比较散漫，不喜欢他家那种王世子的生活，毕业以后就在网上投了简历到了现在这个公司来，没多久，李林水也走后门儿进来了。
公司里对他有意见的人挺多，觉得他这种富二代还来跟人家抢饭碗是很不道德的，不说远，技术部里的Sam哥就总是有意无意地给他找茬挑刺儿，仗着自己来公司的时间久经常摆元老的架子。
但吕程海这人神经太大条，人家为难他他也没察觉出来，还是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有次下雨他听说Sam哥没带雨伞，很好心地要顺路送他回去，结果又戳到了没车没房的Sam哥的心窝子上。
吕程海交的众多女朋友李林水也见过好多，没一个让她看得顺眼的，倒不是出于对女人美女的嫉妒，也并非只有女人才看得出谁是真正的婊子，只是那些姑娘装腔作势的劲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要多假有多假，怎么吕程海这个傻子就一点儿没感觉呢？
估计买单这习惯也是他众多女朋友给培养出的良好习惯。
李林水刷了卡路过其他的店，看到有很多挺可爱的衣服，心里也有点儿痒痒的，所以说女人就不能进商场，一脚踏进商场大门的那一瞬间，就是地狱向她招手的开始，尽管这个月的钱没剩下多少了，但是偶尔进商场还买到了好看的衣服还是让她十分受鼓励。
“现在才十点多，你要不忙就跟我再买几件衣服吧？”
吕程海指了指她手里提着的袋子，“你不先把衣服送去洗？”
“不用，回家自己洗洗就好了，又不是非要干洗的衣服，不浪费那几十块钱了。”
跟一个提着这样一条带血的裤子的姑娘逛街，吕程海还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
吕程海带着她往时尚女装的区域走，俩人儿正有说有笑，忽然撞见一熟人。
李林水一看到陈妍那满带着敌意的眼神儿往自个儿身上扫射，就知道她肯定在想八点档的剧情，为了防止更加狗血的台词出现，她抢先开口：“哟，真巧，来逛街啊姑娘。”
她尽量让语气自然像是十几年没见的哥们儿一样亲切，但陈妍可不吃她这套。
“你们今天不上班啊？早知道就约你出来一起喝茶了，阿海这是我姐妹。”
她旁边站着两个一看就是跟她一个世界的姑娘，头发有酒红的有栗棕的，穿着一点儿皱都没有的小时装和刚能盖住屁股的紧身裙子。
不过三个人站一起，怎么看都是陈妍更显眼，她今儿里面穿着豹纹短裙，外面一件很拉风的黑色皮衣，脚登更加拉风的黑色高跟靴子，就这一身儿打扮可以直接给摩托车当车模了。
李林水看看人家，再偷偷看看自己，觉得不怪自己找不到男朋友，一群人在一起，她直接就能被无视了。
吕程海搂过靠着他的陈妍的腰，朝她俩姐妹笑了下，“我今儿约了客户等吃饭的，这是我们公司同事李林水，她来买衣服。”
李林水也朝她们笑，但刻意上挑的眼线也没能让她们露出一丝丝的笑意，李林水十分知趣地晃了下手里的袋子，继续解释：“我来大姨妈了，来买条替换的裤子。”
陈妍紧紧地抱着吕程海的腰看着她身上的裤子，“哟，这不是上次我说不好看的那条么，这么巧啊水姑娘，我们好有缘啊。”
李林水跟陈妍见过好多次，大多是倪二雀姑娘恰好也在的情况下，俩人儿明里暗里没少挖苦她，这会儿就是风水轮流转，轮到她自己倒霉了。
可要是认倒霉，那就不是李林水女侠了。
“哦，我就说不好看吧，吕程海非说好看，你看，你女朋友甩你大嘴巴子了吧。”
吕程海当她俩在开玩笑跟着笑，从怀里掏出钱包拿了张卡给陈妍，“我还要去见客户就不陪你朋友逛了，一会儿你们中午吃饭就当是我请了，不好意思工作太忙，以后有机会再好好请你们。”
酒红色头发的姑娘咯咯一笑，说话的腔调跟陈妍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吕老板果然是忙啊，连跟我们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太不给面子了。”
她们身边的男人大多是各种经理，一般都称呼一句“老板”，这本来没什么问题，但吕程海他只是个小员工，跟老板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区别，更别提他本来就不喜欢什么老板经理。
听了这话他脸色变了一秒钟，别人或许看不出，电视剧看多了的李林水可不会遗漏。
“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陈妍有点儿不乐意，抱着吕程海的腰嘟着嘴要他亲一下，旁边还有她姐妹在，吕程海只好很敷衍地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走吧水姑娘。”
李林水朝她们点了个头跟吕程海并排走了，衣服没买成，心里还是有点儿遗憾。
她看走远了才对吕程海说：“我衣服还没买呢，本来想你阅人无数肯定有经验，买衣服交给你我就省事儿了。”
吕程海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说：“要不去另外一个商场吧，离这儿也不远？”
李林水说：“别介啊，怎么搞得跟地下情似的，不买就不买了，反正我那些衣服也够穿，没破没烂的，再说我这月也穷了，又迟到了好几次，赵黑炭肯定扣我不少工资。”
一听她说她那些衣服，吕程海就忍不住劝她，苦口婆心地劝：“我说水姑娘，你那些衣服吧，也真该换换了，我觉得天天路过的天桥菜市场大清早去买袋的大娘大妈都比你穿得讲究。”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好像从大学的时候就见你穿那些衣服了吧？这么多年你就没添件儿新的？”
“怎么没添啊！”李林水指着裤子：“喏，刚买的。”
李林水觉得自己是天生的手残眼残星人，选衣服无能，搭配无能，拾掇自己也无能，在她看来，只要不是红配绿就完全可以穿出去，再说她坚持认为自己有独特的风格，那就是最炫民族风。
倪二雀姑娘说了，最炫民族风这种风格，要不是美得跟天仙似的，就尽量别尝试了，不然很容易穿成城乡结合部风，可是李林水不甩她，仍旧我行我素，她今儿这件小短外套就是仿唐装的，黑色盘扣。
“跟出殡似的。”这是倪二雀姑娘的评价。
可是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当然要自己舒服才是首要原则，李林水坚持。
离中午吃饭还有一个多小时，俩人走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了，随便找了个街边的咖啡馆进去，吕程海点了杯美式咖啡，李林水要英式红茶。
“你果然是水姑娘啊。”
李林水这会儿肚子开始有点儿疼了，战斗力再次熄灭，窝到沙发里翻桌上的书，不想跟他说话了。
咖啡馆里放着音乐，是李林水很喜欢的ATodoColor，她听着忍不住跟着哼哼，吕程海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你这是哪国语言？”
“中式鸟语，喝你咖啡！”
李林水姑娘的另一特长，就是学习各种语言，目前来说她擅长的有英语法语和韩语日语，以及中国的各地方言，她要是出差在外面，不用一礼拜就能学当地话学得有模有样，所以经常有人以为她是东北的，或者苏南的，又或者大天津的。
咖啡馆里没有其他客人，只能听到店主在洗洗杯子的声音，老板娘从后面过来，跟店主小哥说了什么，两个人轻轻笑了起来。
李林水看到后面还有个院子，捂着肚子跑到后门，问了问店主：“这后面能去么？”
老板娘十分友善地点了头，她便推开玻璃门跑到人家后院。
这座咖啡馆在两座中等高度的建筑之间，后院这一点点空地看得出是他们刻意营造出的田园小院，人工草皮青石板，欧式桌椅木栏杆，让人一下会忘记自己身在城市的中心。
李林水像一滩泥一样瘫软在长椅上晒太阳，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过来。
“你红茶快凉了，先喝吧。”
吕程海坐到她对面，仍旧很小资地在喝咖啡，李林水捧过杯子一口把红茶全干了。
“水姑娘……你牛奶没放……”
“不用，这样就挺好喝。”她才不承认从没喝过咖啡馆里的红茶，所以才闹出了这笑话。
过了好一会儿，吕程海忽然说：“要是这样天天在咖啡馆里看看书，喝喝咖啡其实也挺好。”
李林水斜眯了他一眼，凉凉地说：“看不出你还文艺小青年啊。”
吕程海笑了一下没反驳，李林水对他这种沉默的样子很不习惯，忍不住又挑起战争：“就你愿意，你家眼皮抽筋的小妍姑娘也不同意啊。”
“人家那才是活得现实，追求好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李林水闭着眼跟他辩：“你也知道她是追求好生活，不是追求你啊。”
“我就是好生活，这不冲突，水姑娘，难不成你以为爱情跟物质一定要分开才是真正的爱情么？别傻了，那是莎士比亚的爱情，不是现代人的。”
“拉倒吧，你这句话是在自我催眠，我们这种小户家庭信不信爱情没关系的，你自个儿信不信才重要。”
“我当然信。”
“呸，矫情。”
吕程海笑了，“我说信，你说我矫情，那我要是说不信呢？你就要说：‘看，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爱情’了吧？水姑娘有时候我觉得你挺聪明一个人，怎么情商这么低呢？”
李林水白他一眼：“你情商才低。”
吕程海摇摇头：“你啊，就是电视就看太多了，以为贪图钱的都是坏人对吧？其实钱这个要求，就像是我喜欢高个子姑娘，你喜欢单眼皮男生一样，有的人在乎，有的人不在乎，不过是一个条件而已，并非必然，也并非不能存在，你太敏感了。”
“呸，你才敏感。”
吕程海笑了笑没再说话，一杯咖啡很快见了底，他要老板再送一杯来，李林水赶紧拦下他，怕他喝多了咖啡回头跑厕所，中午还有饭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