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秋月,梨花坳不再如昔纯白似雪仙境般的如梦似幻,当人们发现之时大火已经蔓延了整个梨花坳,就连那生命力极强经历了近百年年月的梨花树竟也没能侥幸逃脱,天露鱼肚白之际,已经染上了一层焦气。
傅府家仆护院全调遣到此,傅爷本人,也被这消息惊得顾不上哄睡妻儿便到了这儿,可,终究还是迟了。
这便是因果吗?
空气中是刺鼻的火油焦味,前头那一片目不忍视的狼藉已经泛着缕缕白烟被秋风萧索幻化。累得够呛的人们各个身无净处倦累看着眼前那惨不忍睹的炭烟火堆,抿着唇面露凝重之色。
显然的,空气中的火油味道显示着这场大火并非无意,该是顾相思或是叶枫得罪了人才会导致此。
“这火都这样了,看来里头的人怕是——”
一声颤着音调的声音由后方响起,尾音不敢继续,却让所有人都听清了。
“再找找看吧,说不定还真的有奇迹出现。”
另一声音响起,可才欲上前却被身后一撞擦肩的人抢先一步,耳边拂过女子忍声的抽泣声。
“师父——”
那头,姗姗来迟的冰玉震惊的被抽了魂,看着眼前这狼藉一片站在那儿一动不能动,胸口颤动。
“师父,师父——”
率先挤着上前的馨儿一步步变得沉重艰难,那双单纯干净的眸子已经迷蒙下着雨,泣不成声盯着眼前还灼热皮肤的屋子。
“小姑娘,别靠近,会伤到的。”
见馨儿一步步往前,后头有人好心提醒。可馨儿早已无法自行思考,整个脑子都被一片空白占据着位置,一步、一步走上屋前的台阶,朝上走。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明明分开的时候就好好的,为什么才是一夜,就什么都没有了……
“小姑娘,节哀,这么大的火顾姑娘怕是——”
“不可能,不可能的。”
冰玉小跑上前,不顾身后人的叫唤阻止便想推开横在门口的房梁跟土砖,可才上到台阶,原本就无感觉似得双脚却被脚下的水与泥混杂之物滑得脚步腾空,然后,腰身狠狠撞上台阶,头磕上门前那燃得炭黑的梁子。
“小心啊!”
“冰玉——”
馨儿惊诧一声忙蹲下身子扶着她,顺手就推开磕上冰玉后脑的梁子随即便要搀着她起身,空气中却再次飘来一股作呕的焦味,眼角不经意的朝那梁子一瞥,然后……
“啊——”
一声恐惧惊慌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梨花坳。众人眼光一闪,纷纷丢下手上的盆桶朝她们跑去,待顺着馨儿惊恐得瞪大的眸子看清晰,纷纷捂嘴掩面别开脸,甚至还有的受不住干呕起来。
“焦了——”
胆大的男人上前,随手取来一根木棍倾身撩去那梁子下的砖土炭灰,一具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展露了血肉糜烂的上身。
何为惨不忍睹,眼前便是最佳解释。
众人退后的退后掩面不忍直视的不敢直视,就连那胆大些的人也忍不住的侧头干呕一声,随即捂着嘴转身退开。
“看身形,该是个女人。”
有人大胆推断,可就是这个推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肃容凝重,连一直不肯接受的馨儿跟冰玉在呆滞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尸身后都绝望的闭上了眼,痛哭出声。
那头脚步声传来,众人从惊恐中回头,见傅谦举着火把面色冷厉的走来,快打结的眉头在火光的照耀下是多么的明显。
“傅爷,那儿有具女尸,看形式应该是从里头出来不慎被梁子压倒燃身——”
“还有别的发现吗?”
一向冷厉的面色越加的透着寒冷气质。傅谦那双锐利的眸子锁定着那台阶上,没等到身边人的回应便一步步朝那儿走。
“傅爷,不要看了——”
见他将火把凑近,身边人欲上前阻止却被他无声拒绝。傅谦拧眉倾身,将火把凑到那尸身上方照亮,半响后,沉痛闭上眼睛,不让身后的人看见他眼底的酸涩。
“傅爷,叶枫那边——”
“修书与啊慎,让他转而告知。”
傅谦背脊挺立,伸手将火把递给身边的下属后解开身上的外衫大手一挥盖在尸身上头,遮掩住她的狼狈……
辽阔北域,风尘吹拂茫茫戈壁大漠,阔北县,与大漠相通的最后一座县城,时久在风沙中度过时日的城池。
城门通向大漠,而城门里,稀稀寥寥的人在街上走动,而时不时巡查而过的兵士踏着警觉一致稳步在街上巷子勘查巡逻,尽管黑夜已经降临也未减退效率,可见有多戒备森严。
城墙上,士兵坚韧轮班守城,城内,万家灯火已缓缓点亮。一座连朴素都算不上的院子,一抹高大身影映在窗纸上孤立成影一动不动倚在柱子旁,脑袋微垂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外头风沙徐徐,屋里烛光闪烁,而屋里的人,耳边好似还有那一声声轻柔娇媚倾诉着诺言的声音,右手合上的掌心握着满满都是她痕迹的丝帕。
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说,白首莫相离。
叶枫忽的眼睫动了动,心口泛起丝丝痛楚,就像是心底什么被抽离似得。
‘咿呀’一声,叶枫的屋子被人推开门扉,连一声敲门声都没有。忍着痛的叶枫抬头,目光直直逼视着那张一眼严肃却有些沧桑的面容,据说,那张脸与他的相似度答十分之八。
被打扰的不快使得叶枫沉着了脸,可那人却不在意,犀利的眸子如虎豹般盯着叶枫看了半响,随后将视线一齐扫过他这不大的屋子,最后落在那简陋得仅以木头跟木板钉成的桌子,以及那不平整的桌面上放置的笔墨纸砚。
没问主人是否有意见,那人屏着一张严肃冷峻的脸自主朝那桌子走去,然后拿起桌面上墨迹未干的纸张,迅速阅读后蹙眉肃容。
“没空看兵书有空写情诗?”
叶枫垂眸,嘴角勾勒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叶元帅教训的是。”
叶枫一声‘叶元帅’让那人先是一僵,随后面露羞愧的放下手上的纸,挺立着身姿看着叶枫,强势的语气稍稍减了几分锐气。
“叶枫,我们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垂眸忍着情绪的叶枫抬头,一双星眸直直逼视着那略显闪躲状态的眼,勾勾嘴角,“父子相认,然后跟着你一样为了前程为了所谓的国家兴亡大事而抛妻弃子坐到了元帅的位置,让远方苦苦等待的妻子劳苦病重郁郁而终?”
“叶枫——”
“叶元帅,我亲眼见过一位等待丈夫归来却等回死讯的妻子自杀身亡,所以,我不会重蹈覆辙让我的妻子像我娘一样,更不会让她一样。”
“叶枫,我知道你恨我,这些年我也一直都在愧疚之中度日,可我毕竟是你的父亲,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这是你不可否认的事实。”
叶绪光略显沧桑的脸上挂起不常有的沉痛,看着叶枫的目光也是透着浓浓愧疚。可叶枫没再说话,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那模样像是将他隔绝在了他的人生,他的心海。
侧身,叶绪光也不逼他,深深看他一眼后便转身离开,给他思想开通的时间。
门扉被掩上,那早前一步进屋的风被囚在屋里,拂过一度倾斜的烛光跟桌上薄薄的纸张,将那叶绪光放下的纸在空中摇曳几下后落在地上。
烛光,印出叶枫思绪哀愁的脸,也照亮了那地上纸张强而有力的字迹。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永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