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飞把苏苏带到晴天镖局门口,早有个满脸胡子的大胖子迎了出来,紧紧握住了段景飞的手:“好兄弟,盼也盼不来你!”
段景飞脸抽了抽,苏苏这样粗枝大叶的人竟然注意到了,她只好归结为自己难得精细了一回,却绝不承认自己是太注意他。
不过就算太注意又怎么样呢,她的任务不就是监视着他么,多注意着似乎也天经地义!
大胖子拉着段景飞进了镖局院子,他们说了什么话,苏苏却没注意听,只偶尔听到段景飞说一句“您太客气”,或者那大胖子豪爽的一声长笑,惊得鸡鸭不宁,真是一副好嗓子。
到了厅上,主客都落了座,上了茶,段景飞端着茶道:“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寅夜来访,还请老镖头不要介意!”
大胖子手把椅扶手一拍,“啪”的一声,像是放了一只闷炮,苏苏不由地一缩身子,想他竟也不知道疼,就听他道:“段兄弟说得哪里话,请都怕请不到你,你能来,咱们这里真正蓬荜生辉!”
段景飞忙回一句“客气客气”又说:“我来此也不为别的事,就是我的这一位朋友,”他伸手指了指苏苏,“我希望老镖头能收留她一日,因为她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的,不安全,而她的丫头又有事出去了,自然等那丫头回来,就无需老镖头再操心了,那丫头倒还功夫不差!”
大胖子颇是暧昧地瞄了苏苏一眼,眯着眼睛笑:“哎,我明白,不知这一位姑娘贵姓芳名,敢是段兄弟的红颜知己了!”
苏苏正喝了一口茶,一听了他这话,这口茶无论如何咽不下去了,一口喷出去,好不尴尬。她正不知如何是好,不想段景飞竟体贴地递过来一条帕子,她倒怔住了,不知道这帕子是接还是不接。看她这样迟疑,段景飞便有些不耐烦,把眉尖一蹙,索性拿了帕子帮她擦拭起唇上和衣上的水,这举动太暧昧,她脸上直发热,忙抢过帕子去自擦起来。
大胖子摸着胡子笑吟吟地瞧着他二人,眯眯的眼睛,一声不吱,却比说了一千句一万句更让苏苏难为情。她才要开口解释,段景飞却先一步道:“我因为有事,不能在此担搁着,顾此,有劳老镖头了!”
“哪里话,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大胖子喝了口茶,还待要叫人上点心,段景飞却早站起身来,一抱拳道:“小弟却还有事,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大胖子不依,纠缠着让他多坐一会儿,苏苏也有些别扭认生,毕竟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她再外向些,对了一屋子的陌生人,到底不自在。便也希望段景飞能多留一会儿,更盼着呛呛能快一点儿回来。
段景飞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多呆了,出了门上马,一甩缰绳便去了,只留了一道尘烟,夜晚里像是下了雾。
苏苏直到望不见他的影子,才转身要进门去,却瞧见大胖子笑得没有眼睛地正看着她,一副“我都知道”的表情。苏苏也懒得解释,搭讪着要进门,大胖子忙道:“姑娘还不曾告之在下姓甚名谁呢!”
“哦哦,倒是我失礼了!”苏苏尽量摆出一张笑脸,“我姓苏名苏,还要请教老镖头怎么称呼?”
大胖子用右手拇食指捏起一绺胡子,一壁领着苏苏往院里走一壁道:“鄙人姓马,单名一个槐子,姑娘随意叫便是了。”
苏苏腹绯,难道名字也能随意叫么,我叫你阿猪阿狗,你答应不答应呢,可是脸上依旧笑着,一点心事不露,学着武侠剧里面的招呼方式,不伦不类地一抱拳道:“原来是马老镖头,幸会幸会!”
走了两步,大胖子又问:“苏姑娘与段兄弟,是如何相识的呢?”
苏苏总不好直说原来他们是未婚夫妻,后来他把她给甩了,跟了她的表妹,只讪笑道:“我们两家原是世交,我与他么,也算是总角之交吧!”
大胖子分外讶异:“原来段兄弟不是孤儿,他还有爷娘在?”
苏苏也听得颇惊异,想原来姓段的与大胖子交情并不深,可恨交情不深,她就把自己托给了对方,分明是不把她的安全当一回事。她恨恨跺了一跺脚,又听大胖子问:“苏姑娘,你哪里不舒服么,我瞧你脸色不大好!”
她忙借机点头道:“是,我今天受了些惊吓,现在正想好好睡一觉压压惊,老镖头你看——”
“这自然这自然!”大胖子忙叫过来一个小厮,吩咐他,“快带苏姑娘到北院客房去休息!”
到躺在床上,苏苏才想起来自己晚饭还不曾吃过,何止是晚饭呢,其实这一天她就只早上喝过一点米粥罢了。她本以为绝望可以使人肚饱,然而显然她是打错了主意,即使她仍然绝望着,肚子这时候非常不争气地一叫再叫,叫得人全身冒虚汗,手脚发软。
她记得在原来的世界里,只有长身体的时候是被这样的饿过的,那时候每放学回家她便到处找吃的往肚里塞,妈妈点着她的额说她是“饿死鬼投胎”,这时候想起来竟然有一种幸福感。可是幸福感填不了饿,饿是这样不解风情的折磨着她。
她翻身咬一口枕头,磕的牙疼,那是一方暖玉枕,有微微的暖流溢出来,更是秀色可餐,像是只大个的果冻,可是枕在脑袋下,太硬,非常不舒服。她开始也是看它太漂亮,就没有舍得换,这时候被饿一激,竟起了要把它吃下去的怪念头,咬了这一口,才知道这东西不是一般的硬,险些把牙给磕下来。她怏怏爬下床去打开箱子,把自己特意着人做的鹅绒枕头拿出来抱在怀里,才要爬回床上,不想那窗子外竟传来一阵细细的笑声,听得她汗毛直竖。
她丢了枕头,壮着胆子过去把窗子拉开,还未看到人,却有一包东西迎面射了过来,她忙把头一偏,那东西擦着她的颊滑过去,落在地上滚了两滚,便安静了。她不去管那包东西,却四下张望一通,找那个发出笑声的人,却是连个鸟影子也找不见。
只好关了窗子,俯下身去把落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来,竟是个白缎子的小包袱,有微微的热透过缎子暖着她的手。她解开一瞧,里面赫然是十数个包子,香气诱人。包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她拿起来展开看,细瘦凌利的字体,只有四个字,趁热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