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半夜送食来的人会是谁?
苏苏左思右想,然而光是凭那一声细碎的笑声,她还无从分辩,甚至是男是女,她也分不清楚,声音太小,太微弱。
包子就在眼前,她掰开一个,鲜嫩的肉馅,她不是不垂涎,这一整天不曾认真进过食,就算是个铁人,也软了,更何况她这个被锦衣玉食浇灌出的糖人。
却到底还含着几分戒心——这食物来路不明,谁会有这样好心,特意给她送东西来吃,想必定然对她观察细微,不然不能得知她饿了;亦或者,那人居心叵测,虽然她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仇人,却也怕对方会在这食物里下毒。
奈何只是看着食物,虽它只是这样最平凡的食物,这时候也活色生香起来。
她吞了吞口水,忍着饥饿捏住了拳头。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迟疑,凭那个人的本事,能在这还算戒备森严的镖局里自由行动,可见武功高强,若要治她于死地,实在有太多种方法,也不太至于在食物里下毒,这样下三滥。
这样一想,她就安心了几分,拿起一只包子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鲜香十足,她只觉唇齿留香,这辈子也不曾吃过这样好吃的食物。
也不过是因为饥饿。
一个包子下了肚,胆子也便壮起来了。她坐在桌子边,就着黑暗,大快朵颐,这种时候,她也没必要装淑女,装庄重,端起来茶壶掀了盖子便喝,凉的茶液入了喉咙,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酒足饭饱后,就又回到了现实里面来。
她一壁绕着屋子转圈子消化食物,一壁想着以后的出路。若然明日呛呛再不回来,她便不能再等她了,她要尽快去与段景飞他们汇合,想办法杀掉卓凤仪。
如果有一个人必须死的话,她不希望是自己。
然即使下了这样破斧沉舟的决心,依旧是焦虑,当一个人要想方设法去算计另一个人的生死,怎么能够不焦虑。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从来是个乖乖女,别说是法律,学校的规矩,她也不敢以身示险地去触犯。
可现在她在想如何去杀了她的表妹!
若然那毒女人只是幻想,该多么好,她在幻想里把她杀了一次又一次,多么痛快,即使是虚假的痛快。可是现实是,那女人真真实实,她给她下了毒,她不得不去杀人,杀自己的表妹,哪怕她不爱这个表妹。也或者是有一点点爱的,卓凤仪小的时候,也曾那样可爱过,她第一次见到她,忍不住紧紧抱住了。
也或者是爱的,这更让她绝望得抓心抓肺。
脚下突然一绊,她身子跟着往前一仆,摔在了地上。
却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地上铺着厚地衣,手按上去,也不觉得凉,她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大哭。
窗外又是一阵细细的笑,她心下一凛,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那人终于现出形来,坐在窗沿上,斜倚着窗扇,月亮的清辉晕出他一个侧影,幽艳线条,有几分鬼气,可是就算他真是鬼,苏苏也认得他,正是那胁迫自己的神秘男。
她简直气愤,这个人,三番四次耍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她从地上一跃而已,往后退了退,与他保持两丈的距离:“又是你?”
“怎么,你不高兴瞧见我,那么,你高兴瞧见谁?”他笑笑地看她,两片红嘴唇,衬着白牙齿,一张一合,如花开花谢。
苏苏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胡说个什么,我谁也不高兴见,你总是这样鬼鬼祟祟,谁愿意看到你,而且咱们不是仇人么?”
“你说得好严重,”他转过身来,一双脚落在屋里,“咱们怎么算仇人呢?”
苏苏倒糊涂了:“怎么不是仇人,你威胁我,我自然恨你,我恨你,咱们当然是仇人!”
对方似有所悟地点点道:“那么,你可做了纸人咒我?”
苏苏没好气,不知道这个人脑子是什么结构的,想一出是一出,跳到哪里算哪里,她压根也没想过要做个那东西,她又不迷信,然就算要做,她也不知道他生辰八字,甚至连他名字也不知道,要如何个做法儿。她翻了翻白眼儿:“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也还没把你恨到那个地步,你不值得我费那心力!”
他忽而拔身而起,在她眼里化成一道霓虹,一刹到了她身边,指尖点在了她喉咙上,尖针似的一点凉,她大气不敢喘,惊恐地眨了眨眼睛,不能置信,他却还是笑嘻嘻地,露出玉粒似的牙齿:“那么,谁才配你费那样的心力?”苏苏要挪开身子,他却一手扣住了她的腰,脸欺上来,伏在她肩上,挑了眼角看她,慵懒妩媚的口气,“你倒是说说,谁值得?”
苏苏吞了吞口水,他呼出的热气扑在她颈上,她身上跟着一阵发热,却不敢再轻举妄动,她知道自己脱不出他的手掌,挣扎也是枉然,索性随他去。
“没有人,我只是那样一说罢了,哪有人有那样的交情,要伤得我恨他到那个地步,定然是我曾非常非常非常的爱他,只是这里没有值得爱的人!”
他的鼻尖倏尔顶到她腮上来,她带腮带脸都火烧一般热起来,说话有些结巴:“你可别乱来啊!”
他兴味儿地把这问题反抛回来:“怎么才算乱来?”
“男女授受不亲!”她给自己壮胆,“请你离我远一点儿,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叫人!”
他竟然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倒不怕你叫人,就算有一万个人来,我一样跑得掉,你信么?”在只有一线月光的暗屋子里,他眼睛依然亮得有似明镜,看准了桌上碟子里一只梨子,一把捞在手里,在袖里抽出一把小刀子慢慢地削,“若然你这时候一叫,那定然很精彩,咱们孤男寡女,屋里又不曾开灯,他们看到会怎么想?”
苏苏听得冒冷汗,终于泄气,软了声音:“你这样缠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叫我替你监视着段景飞,我不是做了么,你还要怎么样?”
他切了一块梨送到她面前,她待要推开,看到他闪着幽光的眼珠子,终于忍气吞声地把梨接到了嘴里。他展颜一笑:“我想你啦,所以来看看你。”像是说来看阿猫阿狗,一点不为这话的暧昧脸红,仿佛这是最自然的事。
苏苏想不让自己误会,心脏却不听指挥地狂跳一阵,表情也是愕然的,他自然看到,又切下一块梨送到她唇边,她机械的接在嘴里,食不知味。
他接着道:“你觉得我怎么样,是个值得你爱你恨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