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快说!”苏苏相当的没好气,正眼也不瞧呛呛一眼,顾自坐到桌边,拿了筷子夹菜吃。
呛呛本来还蛮兴奋,可是一看苏苏这番样子,那兴奋像是给人洒了一盆凉水,心里冷冰冰寒战战,全都变了味儿。且她跑了这大半日,一口饭也没有吃过,这时候看到满桌的菜,嘴里早涎水泛滥。然而苏苏不发话,她当然不敢造次,只得把目光从菜上艰难调开,低声道:“小姐不是叫我看着那丫头么,我就一路悄悄地跟着她。”
“有何发现?她可不规矩了么?”
“那倒没有,”呛呛抓了抓头发,“然而小姐,那丫头虽然没什么不对,可是她那老娘,的确是有些古怪!”
苏苏不由瞪她一眼:“你作什么总是抓着人家老娘不放,莫非你看上她老娘了?”
呛呛被她说得跳脚:“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我怎么会看上个老女人!”
“别那多费话,说吧,阿凌的娘到底有什么怪的?”
“那丫头买完了药又去买了些猪肉和米菜,这才回了家,我便一直悄悄跟着。结果小姐你猜我听到什么,我听到那丫头喊‘爹’!”
苏苏夹了口菜塞进嘴里,鼓着腮大嚼,待把这口菜咽了下去,方才掀了掀眼皮:“有娘就有爹,这也没什么好奇怪,光她娘也生不出来她!”
呛呛脸红了红,虽然她自小听惯了苏苏的口无遮拦,可是一说到有关于男欢女爱,或者与男欢女爱沾那么点边儿的话,她还是不能不脸红。
好半天呛呛说不出来话,站在那里管自扭扭捏捏。
外面天色已是暗了下来,凉风卷过,夹着潮气,扑在脸上,像有一只冰的小手在脸上身上摸。
苏苏打个冷战,吩咐呛呛:“把阁子门关了吧,天冷了。”顿了顿又道,“你跑了这一天也该累了,吃了饭赶紧去睡吧!”
呛呛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来,赶紧问了一句:“那小姐怎么办,不要我伺候着么?”
“我又不是缺手缺脚的,自己还打理不了自己么,行啦,看你饿得双眼放狼光,去吧去吧!”
打发了呛呛,苏苏便悄悄回了屋里,匆匆拿了件狐毛衫子披在身上,想了想,又把挂在床帐边的剑带上,这才颇费心机地绕出了一品鲜。
她这样小心翼翼,是怕万一被呛呛发现她要去看风池的意图,那人可就丢大了。丢什么她都能忍受,就是受不了丢人!所以她决定偷偷一个人去,不叫一个人知觉,可是见到了风池要怎么样,要说些什么,她想也不敢去想,因为只要一去想,她就会打退堂鼓。
只是到了那客店门口,她却又踌躇起来,不管来的时候积了多少的勇气,到了这个时候——就要见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偏你又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喜欢你,是多么不自在的一件事。
难不成真要让她丢了这矜持,不顾一切的向他表白么,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转念又想,他们不是朋友了么,朋友看朋友,那是再平常没有的一件事,自己还是不要这样胡思乱想。
可是风池那样一个聪明人,会看不出来自己这点儿小心思么,他定然会看出来自己喜欢他,说不得心里早笑翻了。
她尽管在这里胡思乱想,任各处店子上挂的灯笼一盏一盏都点了起来,拉出自己一个长的影子,有一种萧索的意味儿。到末了她跺跺脚,还是决定回一品鲜,与风池的事,就算了吧!她虽是个现代新女性,然而于男女之事上,一向是不怎么放的开,虽然与人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嘴是这样敞,无所谓的样子,实则骨子里,她却保守得要死,堪称一代传统女性,自然与这个世界的女人比起来,她到底是新女性,该要的权力她全要,不该要的权力她也要!
只是她才调转了身子,却瞧见远远地行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拉拉扯扯。她看不清他们的相貌,却一眼认出来那男的,正是风池。她张了张嘴,想喊他,可是见他与那女人形影相吊的亲密样子,到底没能喊出口来,反而一转身,藏到了一片墙后,逼过脸来看二人。
二人终于行的近了,面目被灯光淬的光辉耀目,像是金箔剪出来的。拉着风池的女子看着二十岁的模样,极浓重的眉眼,像大开大合的水墨山水,然而有一种媚艳。风池似很不耐烦,不停地把她拉自己的手打开,可是女子一点儿不着恼,依旧把手去拉他的胳膊。
到客店门口,风池停住了,推了女子一把:“有还没完了么?”
女子撇唇道:“这事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么?”
风池把手不停地去抚挂在腰间的剑,显然已有些焦虑了:“你说的我都不信,根本是胡说八道!”
女子似笑非笑地:“若然你不信,又何苦来见我呢,显见你并非不信!”
风池脸色金里面夹了青,青青的,像是被人下了毒,他半眯了眼睛道:“我去见你,只念在旧日的情份上,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在这里胡思乱想!”
女子一甩头发,拿手捂着嘴痴痴地笑起来:“瞧你,做什么这样疾言厉色的,我知你念着咱们的情份,可是这旧情份,哪里比得上新情份,你对我这样冷淡,大约是又遇到了新姑娘了吧?”
风池哪里听得这个,恨得一咬牙,掉过身子便往客店走,那女子还要跟上去,他一顿身子,冷声道:“你要再跟过来,风某可就真不客气了!”
女子面色陡变,恨恨道:“姓风的,就算你对我没有一些感情了,可是我腹中的孩子,实实在在是你的种,你果然不顾咱们母子的死活么,你好狠得心!”
风池的身子抖了抖,却不回头,径自走进客店去了。女子似是极了解她的脾气,不敢再去招惹,怕他果然对她动了杀机,恨得只咬牙切齿地叨叨“姓风的,早晚一日,叫你贴进姑奶奶怀里来!”说着转身走了。
苏苏这才自墙角转出来,脸色发白,嘴唇发白,心里空空的,像个空心萝卜。那女子说了什么,她与风池的孩子,他竟然都有孩子了!
她自己原来根本就是个大笑话。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也不分东西南北,心里曲曲折折的痛,这痛从喉咙里直涌出来,然而吐进空气里,却是无声的。她想也许这痛只是她的幻想,到底她与他交情还浅,痛什么呢,哪里有这种必要,人家对他根本也没有那种意思,倒是她自己自做多情。
就算是自作多情,是暗恋,也不过才开始,自然也没有什么深的感情,这痛真是没有来由。她想也许这根本不是痛,不过是婉惜,是失落,怎么能不婉惜,能不失落,那样好的一个人,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她有些犯糊涂了,也许他在她面前做出来这种种,都不过是假象,是他装出来的。不然,为何那女子有了他的孩子,他还可以说出那样绝情的话来。
他说他不相信,难道是不相信女子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么?
这更可笑了!
这时代的女子有多保守,这种事情怎么会乱说,哪会像现代社会,女人总能拿这个威胁男人给她婚姻。就算这女子果然只是拿这个作威胁,孩子不是真的,只是个幌子,可这也足以证明一件事情,风池与她,关系匪浅,至少是发生过性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