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品鲜的第一个晚上,苏苏失眠了。
半夜里她睁着眼睛,望着那自窗子透入的灯光,薄薄的一层光的烟雾。
她只是无知无觉的望着,什么也没有想。脑子里是空空的,不知今世是何世,似乎任何东西对她都没有了意义。
她忍不住轻轻叹气。睡在榻上的呛呛条件反射似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望望窗子,又望望她:“小姐,可是要出恭?”
苏苏摆了摆手:“我只是睡不着。”
呛呛打了个哈欠:“小姐为什么睡不着?”她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小姐莫非是为了那神秘男人叫咱们看着段少爷的事烦心?”
本来苏苏几乎要把此事忘了,被呛呛这一提醒,重又把它给记了起来,简直烦闷郁死,粗暴地一拳捶在床上,骂粗话:“真他妈的!”
呛呛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多嘴。
静了好半晌,苏苏一壁揉着捶痛的手一壁道:“也许那人只是与咱们开个玩笑。”
“然而,小姐的画像……”
苏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呛呛只得乖乖闭嘴,苏苏又道:“那就跟着姓段的吧,他去哪,咱们去哪,这总行了吧!”
“然而段少爷,肯让咱们跟着么?”
“所以要你想法子呀!”苏苏躺下去,把被子盖住了头,声音自被子里透出来,闷声闷气,“赶紧睡觉,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
呛呛翻个身子,也把被子蒙了头,心里有无限的委屈,想分明是小姐睡不着觉,人家好心安要同她说说话,却还挨了一顿骂。
夜深正是好睡的时候,她这样想着,无知无觉地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还是苏苏一脚把呛呛给踹了起来,指挥东,指挥西,一刻也不让人闲着,直把呛呛指挥的团团转。好不容易吃过了早饭,苏苏又道:“你去给我找这镇上手艺活出众的木匠来,我要做个东西。”
呛呛又多嘴问了一句:“小姐要做什么东西?”
苏苏正趴在桌子上,拿了一只毛笔写写画画,见她问,抬起头来递个不善的眼色过去:“问那么多,说了你也不能明白,总之你先去给我把木匠找来是正经!”
呛呛唯唯连声,下去找人打听木匠去了。她才出去,卓凤仪就跑了进来,门也不敲一下。苏苏有心要说她两句,可是看到她身后那冷心冷面的段景飞,终于把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好言好语道:“表妹,你怎么这么早!”
卓凤仪也不说什么,过来一把将苏苏手底下的图纸给抢了过去,苏苏脸色立时就变了,待要发作,看看风色,末了是忍了下来,过去要把纸夺过,没好气道:“你乱看什么,这东西你也看不懂的!”
卓凤仪果然看不明白,对那图指指点点:“姐姐,看这东西,倒像是个箱子,可是箱子怎么底下又有轮子,倒有些像车了!”
“可不是么。”苏苏把图纸摊平放到桌上,拿了笔还要画下去,不想卓凤仪又凑上来道:“姐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苏烦她不过,只好指给她道:“你瞧,我东西这样多,出来行走多不方便,所以我就想到,能不能弄个像车一样的箱子啊,放我的东西,这样我带着它们,也方便许多!”
卓凤仪听得两只眼睛里直冒火花:“那姐姐,也给我做一只吧!”
苏苏把手悄悄掐了自己腿一下,心里暗恨自己,干嘛就讲给她听,你分明知道她是这个毛病,别人的东西都是好的,特别是你的东西,没有一样不好,一只破鞋也是香的。可是她脸上依旧是四平八稳的,语调平平地道:“好啊,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有风从窗子里吹进来,一股凉。
一旁的段景飞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件长衫,披在卓凤仪身上,小声说“莫要着了凉”像是声音稍大一点儿,就会把她给吓趴下,也或者就把她给吹跑了,在他眼里,卓凤仪是这样轻薄的身体。
苏苏别开脸,撇撇嘴唇,却没作声。
卓凤仪却是热情的,把那衫子从身上拽下来,一把披在了苏苏身上:“我不冷,还是给姐姐披上,姐姐从小身子就生的单弱!”
苏苏听得身上冒冷气,笑得格外假,可卓凤仪只作不看见,当她笑得真心真意:“姐姐打算这箱子用什么做,什么东西又结实又轻便?”
苏苏心里早有了打算,见她问,便道:“这有什么好想的,我早想好了,先做出个木制的架子,用生牛皮蒙在上头,那便是再好没有的一个箱子了,又结实,又轻便!”
卓凤仪却颇有些踌躇的样子,好半晌,小心翼翼地问趴在桌上画个不了的苏苏:“姐姐,用兔子皮好不好,毛绒绒的,摸着也舒服!”
苏苏掀了掀眼皮,本没打算理会她,可是看她那一脸兴冲冲,只好说:“好是好,可是那东西多不经脏啊,而且那样好多块接在一起,做起来也麻烦,费工夫!”
“那就在这里多住两天,也没有什么,这镇子小归小,好玩的倒不少!”卓凤仪拉住苏苏一只胳膊摇了摇,“好不好姐姐?”
苏苏被她摇得头晕脑胀,她虽对这镇子兴味儿索然,也不好过于要强,其实陪着卓凤仪在这里闹腾,倒也不是一样好处没有,至少能够监视段景飞。那神秘男人虽然没有再出现,谁又能保证他再不出现呢,还是先按他说的去做,等把那画像抢过来……
她暗地里咬牙切齿了一番,便点头道:“也好,你说得不错,还是兔子皮比较好,再不行,弄个虎皮的,多华丽啊,听说这景山里头有不少大虫,祸害百姓,若然段公子找个闲工夫,去杀上两头,真是为国为民,又为咱们找来了好料子,一举两得!”说时目光轻飘飘地在段景飞身上滑过,复又回转到卓凤仪脸上,“你说是不是呢?”
卓凤仪果然是个乖的,上去怯生生地瞧着段景飞道:“段郎,你说好不好?”
段景飞恨恨地眇了苏苏一眼,苏苏便挑衅地瞪了回去,他目光一窒,收了回去,随即对卓凤仪笑道:“好,你要的,别说只是一张虎皮,就是要龙肉,我也要给你弄了来!”
卓凤仪才待要说话,苏苏却抢先一步把话接了过去:“那敢情好,苏苏长了这么大,还没吃过龙肉,这次可要借了表妹的福了,倒要尝尝它是个什么滋味!”
卓凤仪傻傻地望过来,不明所以:“然而这世上,真有龙么?”
“怎么没有呢,”苏苏的图已然画完了,一壁放在唇边吹那墨,好让它快些干,一壁道:“难道表妹你不知道么,古时候,那鳄鱼便被称为猪婆龙,可不就是龙肉么!”
卓凤仪一听这个,忙又拨过头去,用那渴望的大眼睛望着段景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