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年纪看上去稍小仍不谙世事的秀女在日头直照下早就心猿意马等得不耐烦了,边擦汗水边拽和她一道来的一位秀女的衣襟,道:
“阮姐姐,咱走吧,有啥好看的。”
赵羽溪被这声引得回头看了眼,她话中的阮姐姐就伏在自己肩膀旁边,长得白白净净,不过眉宇间仍难掩一股色厉内荏的气态,她朝旁瞥了一眼,本欲开骂,却又要顾及自身在诸秀女中的风度,便转为一种说教的语气,略带嘲讽。她不快地轻哼了一声,道:
“你懂什么?可知都到了这关,我们身价自然也就不一般了,如若不幸落选,也要被指婚给皇族贵胄的。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未来的夫婿?”
说这句话时,那位阮姐姐脸上的表情就像料定事实应当如此一般,也就只有自个儿才够得上资格成为皇上的妃子的,其他人能嫁给皇亲贵胄也算万幸了。
赵羽溪瞅着她那副自傲的嘴脸,也觉得好笑。
听了她这番话,大家心里自然不会多爽,旁有个秀女扯了扯那阮姐姐的嫩红色水袖,嘱她别胡说八道。
那秀女模样看来不算出彩,气质到有些稳重,想必年长一些,从三人的眼神交流中可以看出,都是彼此相当熟识的姐妹,平日里该都住在一个院子里的。
“还是紫琴姐姐疼我!”年纪小的秀女又低低了嘟囔一句。
其他人没再多说什么,悉数将目光转到正门的方向。这时候走进来一个肥头大耳一身雍容打扮的公子哥。看他踏门槛儿几踏不进的样子,姐妹们都笑了。
天下岂会有如此笨拙的人?
赵羽溪用手帕掩着嘴,也不禁莞尔。
那人好不容易进了礼乐司大门,眼光朝两旁堆积如山的奇珍美物不屑地扫了一眼,看到侍郎大人,突然咧嘴黏黏地笑。
他一手拉过侍郎大人,把他拉向一旁,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嘿嘿道:
“刘大人,这是见面礼,你笑纳吧。”
原来想拉关系?他的暗动作并没逃过这帮秀女们的眼,话说瞒得了圣上,瞒不过这帮姑奶奶,改明儿成了皇上的妃子,定要在皇上面前好好把这些贪官们扒一扒。
只听那刘大人唤了一声“四王爷”秀女们才知道这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猪八戒原来是宫里的四王爷,瞬间有种想吐的感觉。大概是被她的阮姐姐搞出了心理暗示反应,那名年纪约小的秀女竟有种作呕的冲动。
“王爷放心,小的一定替您留意着,喜欢哪个到时候您尽管开口,下官一定帮您禀告皇上身边的汪公公让他在皇上身边替您‘美言’几句。”
听了礼部尚书刘大人的话,那秀女更加不安,就在人堆中将两只耳朵用手掩起来,大大摇起头,叫唤:“我不要嫁他!我不要嫁给他!”
其他秀女看的连忙惊了神,那个阮姐姐也知事情不好,抽手挡住她的嘴不准她乱叫。
谁知这边动静太大,那方的刘大人和四王爷已有所察觉,刘大人恶道:
“谁在那边?”
四王爷说着就朝这边奔来一探究竟。秀女们吓地花容失色纷纷逃窜。
赵羽溪机灵,没合着她们一道像群打昏的兔子一样东躲西窜,只找了处环廊拐角流了过去。估摸已经不会有人看到她了,就扶在朱红欲滴的廊柱上喘气。
突然,这时候有人自她的肩膀上拍了一把,吓地她想要大叫。
还好赵羽溪反应得快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转头一看,竟看到一位翩翩公子。
不是方才见到的人。
那公子朝她礼貌地笑,不像是来抓她的。
赵羽溪也回礼点头。
这时她才观察到,那公子长得十分秀瑞,眼如瀚海星辰,博大威严,眉是那高天上的新月,最妙的,他眉尾恰似点缀般生了颗浓艳血色朱砂痣,下为高挺的葱鼻,薄唇抿笑,晕开一抹淡淡红晕,他的衣饰亦华丽高雅,头上是翠玉做的冠,整个人呈现一种儒雅潇洒,但又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势。
“姑娘只身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朝她开口了,玉瓷相碰般美妙的嗓音。
赵羽溪捋捋耳际的鬓发,双颊染上层薄薄的绯红,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那公子看她这副模样也觉得有趣起来,不发下言,像是故意逗地她脸红更红似地。
但赵羽溪的灵魂好歹是新时代来的女子,就算一时失态,以平常的应变能力很快就适应过来了,很快她心生一计,就反客为主,就问:
“咦,方才好像没见过公子啊?可也是来贿赂刘大人的?”
好一个心思直的丫头。公子举善摇头:
“我来随便逛逛,公事而已,公事而已。”
赵羽溪在心中思索了一番,从小雪那儿听说,皇宫内有种特殊职务的官吏,没事就爱瞎逛,别看他们瞎逛,实际上是在为皇上搞监察,类似明朝的东西厂锦衣卫一类,也是皇宫的特务。这种“特务统治”的暗面往往是十分可怕的。
眼前这公子虽生得俊,竟然是“特务”。碰到他算自己倒霉了,还是早遛为好……
赵羽溪随意搭了句:“噢!原来是监察大人,失敬失敬!”她捧着自己的手朝那公子施了一礼,又道:“您要查的在那边,在那边……”
赵羽溪用手引导着公子的目光注意刘大人和四王爷那边的方向。然而没想到的是公子仍丝毫不为所动。突然,他举起了合扇,朝赵羽溪头上敲了一记。
“聪明!好个聪明的丫头!”说着不羁大笑着转身走远。刹那间,又回头对她喝了声:“下次,可不要乱跑。”
见此情形,赵羽溪一个人呆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如果这个怪怪的公子真如所料是宫中的监察御史,那自己的祸就闯大了!
赵羽溪再也不敢多呆,日头下落前匆忙赶回储秀宫去了。回到宫中,她连饭都没吃,吩咐小雪下去将门扉闭紧,如若有人前来,就告诉来人,她今天整日不适,早已经睡下了。
小雪从赵羽溪口中问了个一二,很快会意。将她房中一切打点妥当后,搬了根凳子守在门口,故作模样打起了瞌睡,实际在暗暗观察那些自门前走过的可疑人员。
一晃神的功夫,天已经擦黑。举目穹庐上抖擞着几颗星子,微风拂过,像一个推手似得将困倦不堪的小雪从浑噩中推醒。突然,她振奋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片刻的功夫,一阵哀音肃起!
“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砰!砰!砰!清醒过来的小雪别身探去,竟是隔壁苑的小秀女叩响了赵羽溪的门扉。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开开门,救救我!”小秀女带哭腔地伏在赵羽溪门前哀嚎,门内开始闪动昏惑的烛火,看来赵羽溪已经起来了。“小雪!”听她在门里唤了自己一声。小雪很快会意就将旁边的小秀女扯开。伴随“嘎啦”一声,门便开了。
赵羽溪随意披了件衣服站在门后,眼神示意门口的二人速速进来。
小雪一把拽进方才失仪的小秀女,三人连忙将门重新掩紧。
赵羽溪这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雪看赵羽溪的眼神,一时不知如何回话,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赵羽溪暗骂小雪愚钝坏事,狠狠白了这厮一眼,小雪也自知地低下头。
这时候一旁的小秀女才缓过神来,急忙拉住赵羽溪的衣袖,扑向她,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开口大叫:“姐姐救命!阮姐姐要杀我!”
赵羽溪这才留神一看,发现她竟是白天一齐到“礼乐司”看热闹的小秀女。听她伏在自己身上,又怯怯道了声“救命。”
赵羽溪把她拉开,将她散乱的鬓发撩起来,安抚似地慰了慰她小小的脑袋,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谁要杀她。
这丫头见赵羽溪的模样突然觉得亲切起来,莫名的就对她产生一种信任的感情,嘟了嘟小嘴,摸摸胸脯,镇定片刻才怯怯道:
“我叫秀儿,是隔壁房的秀女,白天我们见过的,姐姐可还记得我?”
赵羽溪朝她认真点点头,一旁的小雪木讷着看不太明白,不说话。
叫秀儿的女孩又接着道:“白天阮姐姐吓唬我,说要把我嫁给那些丑八怪的王爷,可那王爷看上的是她,刚刚皇上已经搬下圣旨,将阮姐姐许配给白天我们在礼乐司见到的四王爷了!”
赵羽溪暗自吃了一惊!那么快……可明明那王爷连咱们的面都没见着啊!
秀儿这才向她解释其中缘由……
原来那日众人失散后,秀儿、阮姐姐和紫琴她们运气不好,正巧被人捉了个正着。三人里数那位阮姐姐模样最可人,把人带到王爷面前,对她一见倾心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听秀儿将其中的细枝末节道出,仔细分析,机敏的赵羽溪不难觉察出其中有人暗作手脚,这出戏正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那么,编排这一切的又是谁呢?
秀儿说,今儿个傍晚圣旨搬下来后,阮姐姐大惊之下伤心欲绝,整个人崩溃近乎疯掉,拿着剪刀就要乱捅人,她被吓坏了才跑到赵羽溪的院子里来向她求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