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如雷鸣一般的三个字,炸开在程富耳边。这蹒跚而略显卑微的中年人突然之间暴起一把掐住了那小小少年的脖子,嘶哑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不可置信夹杂着冲天怒火,他向少年怒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殿下为了保下你,担着的是军中旧部怎样的诽谤和压力?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知道你的位置后挥挥手就可以让无数我等军中将士取你的性命,最终却选择自己去见你一面!你又到底知不知道,他从未害过你,甚至从来未动过害你的想法!!!!”
少年被中年男人掐的面色通红,他的神色却依旧是平静的,他静静看着暴怒的中年男人,苦涩开口:
“我,知,道……”
男人似乎没有料到这少年的回答是如此平静,不由加力掐住少年道:
“那你凭什么回来,又有何颜面回来,殿下和你一起去,凭什么只有你回来!”
那少年似乎是呼吸不上来,长长吸了一口气后继而平静说道:
“正是如此,我才回来了。正是他为我而死,我才必须回来……”
他如星辰一般的眸子没有一丝犹疑,明明脸色已涨成了通红,却就这般静静,静静的看着那暴怒的中年男人
程富一时怔住,却渐渐被少年如星辰一般平静而深瀚的眸子震烁,他缓缓,放开了脸色已如猪肝的少年。他本不是凡人,片刻后便稳下心绪,后退了一步静静看着少年挪揄道:
“那么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回来……”
少年不曾看他,只是轻轻闭了闭眸子,他的目光不知望向了何处,一时不曾言语
直到程富已等的不愿再等的时候
“我要你从头开始搭理凌荃手下所有的力量,且从明日开始,动身撤走大掩城中你们留下的所有资源。带上阿满,即刻去西南边境!我要你们在大凌国中,乃至整个腾龙海域,从今天开始,淡化出国家间的争斗中……”
那一身血污青衫的少年终于缓缓开口,他转首静静看向程富,眼中的神色却分毫不由质疑。程富一怔,他微微蹙眉,眼中神色几转,一丝冷笑泛上他的嘴角,他道:
“韬光养晦吗?”
青衫的少年没有言语,只是静静而视
“我呸!”
一口浓痰啐上了少年的面,一时让那边的少女皱眉不已,程富连声冷笑看着少年道:
“老主人死在你爹那种宵小之人手中,如今看今日的状况,只怕是又加了殿下一条性命,我等若是放着如此深仇不报,他日以何颜面做人,又以何给小殿下霸业立威?!”
程富迈开蹒跚的脚步绕着寒双走了一圈,斜眸看着那神色一直看向一处的小小身影冷笑道:
“像你这等宵小之人生下的废物,杀你都嫌脏了我的手,只怪我等未能让殿下及时悔悟。现在最主要的,我要你滚出我等视野之外,即刻!”
脸上被啐了一口浓痰的少年缓缓抬起满含血污的袖子擦了擦面,他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眸子静静盯着已然看不出原色的衣衫。片刻之后,他突然缓缓抬起首来,对着门外开口:
“阿满,你进来!”
许久的静寂,就在所有人以为少年不过是随口一喊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小小的孩子脸上满是泪痕,此时傻愣愣的看着堂中所有的人,只有连声无法抑制的哽咽从他口中传出
一步又一步,那小小的孩子影子在摇曳的烛火下拉出好长好长,孤寂的让人心碎
他止步停在少年面前,扬起首来,怔怔然看着面前先生道:
“哥哥死了?”
清脆而含着稚嫩的童声,敲响在大殿中每一个角落
神色一直平淡的少年终于面对着面前这双无辜而浸满泪水的双眸时奔溃。他一直平静的面上泛起了难以言说的痛楚,他轻轻而缓缓的单膝跪下身来,等自己和那孤孤单单的孩子一般高时,伸出手去,将这个和凌荃有九分相像的孩子搂入了怀中
少年的声音,隐隐也带了一丝哽咽:
“阿满,是先生没用,他是为了救先生才死的,本来死的,应该是先生才对……”
傻傻流着泪的孩子突然之间像一只小兽,就这般一口咬在了少年肩膀之上。鲜红的血迹,从少年肩膀上印出,覆盖了原有的黑褐色污血
幽暗的烛光打在两个身影上,让人无法直视
少年没有言语,孩子如是
直到那小小的孩子因为腮帮子酸痛不已松开口时,那抱着他的少年似乎也调整好了情绪,面上复而变成了一副冷淡的模样,他将小小的孩子掰过来看着自己,旋即开口:
“如果你恨我,如果你要向我报仇……”
他伸出手去抓住了孩子的小小拳头在孩子面前扬了扬,复而指了指孩子的小小的脑袋,他道:
“这样的拳头,和这个脑袋中所含的智慧都做不到。我要你好好长大,像你哥哥曾经一般,直到你拥有撑起一方的手腕和能力时再来找我,在此之前,你必须先学会活下去!”
含着泪的孩子不曾言语,只是悲愤的像一个小豹子般看着少年。少年不曾言语,只是向那边的泠陌招了招手,泠陌的手中,拿着那失去了旧主和光芒的‘天龙戟’
少年将‘天龙戟’放在了小小孩子的手中,他的眼神有了从未有过的凝重,他缓缓开口:
“我以寒家主人的身份将它给你,只要手中有此物,便可号令寒家隐藏在大掩城外四处的力量,从今天起,它只属于你,从今天开始,你将是寒家军唯一的主人……”
那边的程富一怔,不由上前愣道:
“寒双,你是不是疯了,你们寒家,可还有真正的主人呢!”
寒双不曾看他,只是看着身前小小的孩子开口:
“现在,我要你以一个主人的身份下令,带着你所有的部下离开这里,你要学会等待,等待他日领兵东下,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凌满静静看着他,又看了看手中失去了色彩和原主人的‘天龙戟’。不知怎的,面前这小小先生的话似是钟声一下又一下的敲在了他的心上,他和小先生在那‘鸟蛙村’一个月的相处中早见识了先生的博学睿智,心中早已对面前少年信服
许久沉默,小小的孩子缓缓而认真握紧了手中尚染着血迹的‘天龙戟’。他稚嫩的声音缓缓响起在殿中:
“好……”
那少年直至此时才缓缓起了身子,他转首,看向程富,神色平静的如大海一般深沉,他淡淡开口:
“你错了,一个月内,寒家只会有一个主人,他的名字,叫做寒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