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临安
这样过了几天,有一天他们在空地上烤水鸟肉时,芦苇荡里突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种诡异的声音还真把辛无病兄妹给吓了一跳。
两人正感到惶惑之时,一对夫妻模样的打渔人分开芦苇丛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对夫妻是看见芦苇丛中的黑烟寻找过来的,他们还以为芦苇荡中发生了火灾,想不到却碰到了两个逃难的孩子。
辛无病见是两个鱼人,方才松了一口气,见那男的黑黢黢的长得异常强壮,一看就是一个长期下苦力的人。女的也是骨骼粗大腰圆体壮,虽不甚高,看起来就是一个精明能干泼辣的女人,两口子都是短衣短裤赤着双腿,一看就是正在湖里劳作的人。
夫妻俩惊异地打量着这两个孩子,他们很清楚这芦苇荡里平时是荒无人烟的,这两个孩子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蹊跷了,男的定了定神高声喝道:“你这两个娃娃是人是鬼?怎么跑到这芦苇荡里来了!”
辛无病还没有回答,就听那女的笑道:“大郎,人家自然是人啦,大白天的哪里去找鬼,你别吓着两个娃娃。”那女的虽然这么说,脸上的表情还是颇为狐疑,她也不肯相信这人迹罕至的芦苇荡中还有活人。
辛无病嗫嚅道:“我们自然是人,两位大哥大嫂,你们做做好事,救救我们。”
那男的见辛无病开口说话,也就松了一口气,还是怀疑地道:“你们为何进了这大芦苇荡?你们家的大人呢?”
辛无病垂泪道:“好叫两位恩人得知,我们家乡来了蒙古人,家父携着一家老小逃了出来,本欲去那临安投奔亲戚,谁想半途碰到贼人,劫了我们一家的钱财,将我们抛弃在这芦苇荡中……”辛无病想起大哥驼子的惨死,声音就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女的心里异常善良,听到这里也眼眶就红了,就笑着对她男人道:“大郎,这太湖里经常有强人出没,这小哥儿说的也是实话,他们兄妹既然遇到我们,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我们把他们带出这芦苇荡去吧。”
辛无病不由大喜,赶忙跪下磕头道:“两位恩人能救得小可兄妹,如同小可的再生父母,他日一定报答。”
那女的赶忙扶起辛无病道:“小兄弟不必多礼,你们遇上我们夫妻也算天大的缘分,我们夫妻二人自然会送你们俩到安全的地方,小哥儿但请宽心。”
那女的又扭过头去白了那男的一眼道:“大郎,这小哥儿说话还怪斯文的,说不定是读书人呢,你好好与他讲话,别吓着人家。”
两个小孩随着那对夫妇走出芦苇荡,才知道他们早就走到了芦苇荡边沿。因为身在这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辨别不清方位,只是在这芦苇荡里团团瞎撞,自然就走不出来了。
出了芦苇荡,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汪青幽幽的湖水,由于到处都是密密匝匝的芦苇,看不甚远,靠着芦苇荡边停靠着一条渔船,船的甲板上站了个老妇人,渔夫一见紧着几步抢上船,扶着老妇人道:“娘,你不在船舱里呆着,出来干么?要是掉下湖里那可怎么办?”
老妇人笑道:“大郎,别说那么吓人,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天天蹲在那船舱里,闷杀老身了。”她突地又机警地扭过头来,疑惑地问那渔夫道:“大郎,怎么还有其他人的脚步声,这芦苇荡里还有人莫?”
辛无病待那老妇转过头来,方才看清老妇有六七十岁了,满脸的皱纹,那头发已经全白了,不过脸上表情甚是仁慈,一看就是一个慈善的好心肠的老人。
就听那渔夫笑道:“娘,我和娘子刚才看见芦苇荡里有烟冒出,还以为有人在里面放火,不想是两个小娃娃。”
老妇人惊道:“两个娃娃?有多大了?怎么跑到这芦苇荡里来了?这芦苇荡方圆好几百里,里面到处是淤泥潭,可凶险得紧了。”
渔夫笑道:“这两个娃娃是遇到了强人,才躲进这芦苇荡的,听他们声音不是本地人,可能是逃难时慌不择路,方误入了这芦苇荡里的。”
老妇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我儿,这可是大善事呢,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个娃娃在这芦苇呆了多长时间了,肯定饿坏了,快让娘子给他们烧点汤水吃。”
渔夫道:“娘说的是,我这就让娘子烧去。”渔夫又向辛无病招手道:“小哥儿,过来见过我家老娘。”
辛无病携着安馨蕊的手来到老妇人身前,老妇人伸出一双如同鸡爪的手,在辛无病身上摸着,嘴里道:“我儿,可吃大苦了。”辛无病听老妇人言语甚是慈祥,心里不由一热,暗道这婆婆原来是一个瞎子。
这一夜两个孩子似乎又回到了久违的人间,虽然说只是在船舱之内安歇,两个小孩似乎到了天堂,心里有说不出的平安喜乐。想着在那芦苇荡里所忍受的艰难困苦,两个人都有一种不堪回首恍如隔世的感觉。
却说那对夫妻三十上下年纪,男的姓赵,女的姓柳,都是乡下那种极为实诚的人,柳大嫂那为人极是热忱,当天就把两个孩子的衣服给浆洗补丁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兄妹俩随着渔船捕鱼。辛无病虽然生长在乡下,幼时也喜欢捉鱼,那不过是水田里捉捉小鱼而已,这种真正捕鱼的生活对他来说还是很新鲜的。一上午的捕鱼收获颇丰,捕了百十来斤鱼,其中还有几尾七八斤重的金色大鲤鱼。
赵大郎告诉辛无病这里虽然地势极其偏僻,又传说经常闹鬼,大多的捕鱼人都不敢到这个地方来,这个地方的鱼虾甚为肥美,赵大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偷偷地来到这个地方捕鱼。
辛无病心里纳闷,这对夫妻俩一看就是那种勤劳的捕鱼人,所捕的鱼也不见少,为何生活却过得如此潦倒,捉襟见肘甚为不堪?
把鱼收拾好后,辛无病和赵大郎来到船舱里吃中午饭,几人刚刚坐停当,老妇人笑眯眯地开了口道:“我儿,你明天是不是要和大嫂去集市卖鱼?”
赵大郎赶紧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老妇又道:“我儿,两个小官人在芦苇荡里流浪多日,身子甚为羸弱,你明天去集市上买了鱼,割些鲜肉回来,给两个小官人补补。”赵大郎应了一声,声音却甚为勉强。
老妇人怒道:“怎么?不愿意了!心疼你那几个钱了?”
赵大郎赶紧释道:“娘,孩儿怎敢?只是手头不甚宽绰,待孩儿买了鱼,有点剩余,自是依老娘就是。”
老妇人缓和声音道:“人常说同船过渡乃五百年的修炼,这两位小官人落难至此,也是我们前世的缘分。我们家里再艰难,也不要失了做人的礼数,让人家笑话我赵家人不知礼仪。”
辛无病见那婆子虽是乡下人,却颇有见识,心下感动赶紧道:“婆婆,小可谢谢你们的相救之恩,小可兄妹也是乡下人,粗茶淡饭惯了,还是不要去枉费钱财,做正事要紧。”
老妇慈祥道:“哥儿,你是乡下人这点不假,这位小姐哪里吃过这般苦?老身虽然眼瞎,年轻时也在那大户人家服侍过老爷夫人,这位小姐细皮嫩肉的衣料质地可不是一般的乡下人穿得起的,老身虽不知小姐为何沦落至此?可乡下人不能没有礼数让人笑话了。”
辛无病心道这婆婆好生厉害,虽然眼瞎一摸衣服就知道人的来历,老妇人又道:“小哥千万别怪我家大郎不识大体,那是老身拖累了他们,大郎如此,原是想攒钱给老身治病。”说完又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这家人是太湖渔民,世代就在这太湖流域以捕鱼为生,为人忠厚老实本分。赵大郎父亲早年亡故,是老母含辛茹苦抚养他成人,本想好好孝顺老母,谁想老母又患了眼疾。
赵大郎夫妻生性勤俭,又没有小孩拖累,积累了一点家资,一家三口也算其乐融融。赵大郎虽未曾读过书,却十分恭谨孝顺,为了给老母治病,夫妻俩省吃俭用到处求医。谁知那医药费竟成了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几年下来夫妻俩欠了一屁股债,只好把岸上的房子土地变卖了,举家迁到这渔船之上艰难度日。
辛无病上船之时就观察过那婆婆的眼病,觉得婆婆并不是真瞎,只是有严重的眼疾而已,当下站起身来,对赵大郎施礼道:“赵大哥,我兄妹二人承蒙大哥一家搭救,无以回报,婆婆的眼睛就交给小可好了,小可愿意給婆婆治眼病。”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最惊讶的莫过于安馨蕊了,她心道无病哥哥又在说什么胡话了,他哪里会治什么眼病?赵大郎更是惊喜交集地站起来道:“小兄弟,你…你莫要…开玩笑,你会治病?”
辛无病见他眼中疑惑,知道他是见自己年纪尚小,不肯相信自己。暗道我如何撒个谎诓骗于他,让他相信自己,就道:“大哥,小可实话告诉你吧,大哥有所不知,婆婆刚才猜的不错,我家小姐是扬州名旺之族,家中世代为官,前些日子到临安去看望外家,不想在途中遇到强人才流浪至此。”
辛无病又道:“我家乃世代祖传医术,就在小姐府中专门服侍老爷、夫人,我自幼便跟家父学医,但请大哥、大嫂放心、这眼病一定能治的。”
安馨蕊却听得目瞪口呆,心道无病哥哥一直老老实实的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了?什么世代为官,遇到强人,纯属胡说八道,又见魏青对她暗丢眼色道:“小姐,在下说的可否有假?”
安馨蕊虽不知辛无病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的意思是要她为他圆谎,自然也不好揭穿于他,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赵大郎大喜道:“小兄弟,乡下人愚昧刚才多有得罪。如果小兄弟能医好我家老母之病,就是在下的再生父母,小兄弟但凡有所指派,兄弟甘愿听遣。”
辛无病道:“赵大哥客气,救死扶伤这是在下分内之事。”
柳大嫂也道“小哥儿,你别见怪,我们大郎正说明天到集市上给妈妈请郎中,只因囊中羞涩,所以犹豫。我和大郎明天自会到集市上给哥儿,小姐办些将养之物。”
老妇也慨然道:“小哥儿你且试一试,治不好婆子只当天命如此也不怪你,你就死马当活马医,练练你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