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人是大小六口,但却有两个病人,为了照顾方便,我们分成了两个包厢。
林英刚刚做完肾透析,最是难受的时候,她现在必须少喝水,吃的东西已经没有一点盐了。
软卧包厢都是四个人一间,也就是我们六个人中有两个人,要和不认识的两个人在一起,老婆的休息最大,她当然不能和外人在一起,所以我必须和她分开。
大的框架已定,然后就是哪三个人能安静的和林英待在一个包厢里?
我看了一下这几个人,不用考虑了,我和娇娇在一个包厢,因为她最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而另外三个人,都是能以林英为中心的。
我们是四个下铺两个上铺,娇娇一看让自己睡下铺非常高兴,马上拿出笔记本电脑,趴在床铺上开玩儿,根本早已忘了当初来我家的目的。
我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她来照顾我,上铺的两个应该都是大学生,看我这木乃伊的样子,都很同情,也都随口说了一句让我很心暖的话“有事吱一声”。
我的娇娇表妹听到了,停下了正在玩的游戏蹭的跑到我面前问“啥事?”弄得我哭笑不得。
张梦美倒是过来看了几次,什么话也没说,后来她干脆坐到过道靠窗小凳上待着,和我开着门聊了几句。
张梦美也带了笔记本,也早掏出来扔给江南玩呢!
怪不得那边包厢那么安静,原来是玩着呢!我儿子不象娇娇这样,娇娇不太懂事的放着音乐玩游戏,他怕吵到他老娘大人是绝不会弄出一点动静了。
火车开动了,火车上的人大都陆陆续续洗漱之后开始睡觉。
在过道没有人走动时,我扳着扶手挪动着去挨着的他们的包厢去看一看林英,她皱着眉头似乎已经睡着了,上面的思念和江南在一个铺上挤着,不知在看什么视频?两个人都捂着嘴不敢出声音。
待了一会儿,张梦美就强行把我搀了出来。
她临回去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返身到我耳边说了一句话,而专心玩游戏的娇娇一点儿都没听到。
“你要上厕所时喊我一声,我给你找列车员帮忙。”
我面红耳赤,这事她咋还记得住?
我一再说不用,赶紧蒙头睡觉了,又喊了声娇娇赶快睡觉,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软卧的确是高级,夜晚相当安静,没容我酝酿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但无论我怎么想着要尽量不去麻烦别人,早晨五点半左右我还是照着平常的生物钟醒来了,而醒来最想做的事还真就是上厕所。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硬挺,期盼着身体能够自然吸收,慢慢缓解尿意。
但这毕竟不是意志力能解决的事,就在我实在觉得不能再忍的时候,我只好慢慢坐了起来。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就在我好不容易把两条石膏腿弄下床时,张梦美就拉开包厢门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乘务员。
干什么?检验火车票?卧铺好像只有上车时才在检查后换票吧?
我正发着楞,那两个乘务员就过来一左一右的架起了我,张梦美还低头帮我穿上了拖鞋(我的脚目前只能穿拖鞋)。
我觉得我也没干坏事儿,同时也似乎发觉了什么?我由着他们把我架出了包厢。
张梦美在我身后把娇娇喊了起来,我听见娇娇不情不愿的嘟嘟囔囔不愿起来。
张梦美又催促了娇娇一句快点,就追出来在我身后说着“慢点、慢点”的话,也不知是在说我还是说那两个乘务员。
我忽然明白了这么兴师动众的,是在送我上厕所。
说不感激是假的,这是及时雨啊!
想起昨晚张梦美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我心里尤其暖和,这真的是一个好女人。
等我到达厕所门口的时候,听到远处娇娇霹雳扑隆的跑过来。
打开厕所门,我看到蹲便的一左一右放着两个凳子。
这又是谁的主意?
我扭头看了看张梦美,这大侠女从哪儿弄来的凳子?
我只是需要站着排尿,不是来上大号啊!
张梦美根本没有看我,只是命令娇娇把一头,她把着一头,不许别人来上厕所,解释一下情况,还让娇娇把头转过去,不要回头!
我的天啊!用不着这样吧?
已经容不得我再多想,两个尽职的乘务员动作娴熟地把我扶进厕所坐在凳子上,然后其中一位就来帮我解
腰带,我大窘,真的不必这样啊!我只是想拿出那个尿一泡尿而己呀!
早晨这个时间大家都有这个需要,我听到外面已经有乘客被堵在车厢里的抱怨声,我就赶紧和两位乘务员解释我只是小便一下就可以,不必这么费劲!
两个乘务员都还没有说话,张梦美头都不回就大声喊道。
“江银川,你赶紧好好拉你的屎,少废话!大家等会儿怕什么?不行都去那边车厢上厕所!”
哪有这样的?我是真的不想大便哪!
真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厕所旅行啊!
我被弄回包厢后,张梦美还最后一次确认我是否真的没有长蹲的意思?
我真想把头藏起来!
张梦美又去操心林英的事了,我长长松了口气。
娇娇乐的不行,说后悔没拍照,说着说着就拿起手机对着我一通乱拍,我身体不灵活躲也躲不开,最后只好由着她爱怎么办怎么拍!
八点刚过,列车长就亲自来了,还带来了水果,说让我多吃些香蕉,润润肠道。
我大概能猜到这是张梦美通过什么关系,在火车上走了后门了!不然,火车上这么多人,也有很多是真正的残疾人,人家凭什么这么热情?
怪不得那俩列车员到现在也不走,就坐在我们包厢外面的小凳子上聊天儿,原来是专职照顾我的。
我小舅就不可能想到,我上厕所需要专人照顾,我也只是在昨天中午说的那几句话呀!
我受之有愧,惶恐不安,真想说张梦美一顿,为什么搞特权?
张梦美似乎知道我的想法,过来说了我两句转身就走了。
她说的是,“你不是愿意当英雄吗?当英雄应该享受点照顾吧?”
我怎么觉得我做英雄她好像很生气?
剩下的旅途我觉得很别扭,外面有两个乘务员专门守着我的包厢,还时不时进来问我有没有事儿?
我发现其中一个,明显是火车上卖货的,闲极无聊时经常来一嗓“香烟茶蛋火腿肠”,怪不得身手那么灵活。
可我却非常难受啊!明明乘坐在火车最高级的软卧包厢里,却成了名副其实的禁闭室,门口还坐着两个门卫。
我们包厢上铺的两个大学生男孩子都爬了下来,他们两个的家庭明显不是非常富裕的,否则不应该乘坐最高级的软卧,一般人家买卧铺硬卧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能由于家庭条件好,这两个孩子也非常讲究,言谈举止都很节制,不大声说话,怕影响我这个病人休息,我很欣赏他们。
但当他们都有意无意都坐到娇娇的床上,想要和娇娇说话的时候,我立刻就拿出了家长的身份,把娇娇赶到另一个包厢去找思念和江南去。
两个男孩子都讪讪的,门口的两个座位被两个乘务员占据了,他们两个只好互相聊天,或者和我聊一会儿我的身体大约什么时候能恢复?他们都选择了并不多问,我也就能很轻松的,听他们聊些大学生、留学生的事情,好在打发了一会儿时间。
早餐是张梦美和娇娇去餐厅订来的,我知道现在不是说省钱的时候,但我还是很心疼,我知道火车上餐厅的菜价很贵呀!
林英还是没有吃多少东西,我很是着急,如果这是十三年前,再困难我也会给她作出花样的,鱼是鱼,肉是肉,莱是莱,每天的喝水都是定时定量,可这次发病肾透析后,我还没有下过一次厨房,她吃别人做的一定不习惯!
我愤怒的看着自己的右手,为什么这只手会伤得这么重?
我一出包厢去看林英,两个卫兵列车乘务员就站起来跟着我,随即又跟进林英她们的包厢,林英的脸色特别苍白,竟然还呕吐了几口,漱口的水,也不敢喝下半口,就怏怏的又躺下了。
一见我进去,就对我说她没关系让我别着急,我反而更着急了,这次透析怎么这么不好?
我摸着林英的手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列车乘务员又把乘务长找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医生,上前就来给林英听诊号脉量血压。
当问明白了林英的病情以后,这位大夫不由得责怪我们,说林英的这种状况应该提前一天透析再出远门,应该告诉医院她的透析速度要慢一些,透析之后应该在医院,休息几个小时再回家。
我觉得这位医生说的非常对,一问才知道他竟然就是石家市的一位肾科大夫,他也正是在外地学习归来坐火车回家,刚才是火车广播找大夫,他自己毛遂自荐过来的。
然后这位王大夫给林英做了按摩和针灸。
如果我能鞠躬行礼的话,我一定对着列车长,列车乘务员和这位热心的王大夫鞠躬行礼了,我何德何能受到了他们这样的爱心对待。
我一再说着感激的话,列车长的一句话让我的心更暖到了心底。
“江老师,你的事迹我们在报纸上都看到了,你们一上列车,我们整个列车乘务人员就说了,一定要让你们全家有个愉快的旅程!”